马车停在了江边不远处。
沈玉澜看到很多人,他们正搬运着一根又一根的木桩,从不远处搬过来,再一点一点摞在一起。
但杯水车薪,这边刚筑好一点,那边就又被冲散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沈玉澜回过头,一群村民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这边,有些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冷漠又胆怯。
沈玉澜道:“他们在干什么?”
秦夕朝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微笑:“他们在讨论朝廷什么时候会来救他们。”
沈玉澜道:“不是正在筑水坝吗?”
秦夕朝道:“嗯,但大多都是幽州城原本的人,朝廷来的只有一小部分,何况粮食和朝廷拨的款还没到。”
沈玉澜道:“可是只有水停了,庄稼才能种出来,不然多少粮食都没用,他们不知道吗?”
秦夕朝道:“他们不懂。他们只知道没粮了,没粮就要死人,但他们想活。”
秦夕朝拍了拍手,有人上来,在离村民不远的地方搭了一口锅,开始生火。
雪白的粥米撒了进去,冒出蒸腾的热气,看着十分诱人。
村民眼睛都看直了,有的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却被两边面无表情的带刀侍卫吓住,犹豫着不敢上前。
“诸位,”秦夕朝走过去,“如今幽州城有难,我代表朝廷开仓放粮。”
村民们逐渐骚动起来。
“但,”秦夕朝话锋一转,“朝廷人手不足,水坝筑建困难,眼见大河马上就要漫上来了,朝廷不希望明年的幽州城依旧是颗粒无收,庄田荒芜,所以希望各位能够出手相助。”
“所有人,帮筑十根木桩,可换一碗粥,百根木桩,赏白银十两。”
十两白银,一家人一年足够温饱的开销这就三四两。
人们低声交谈,似乎在询问这是不是真的。
秦夕朝也不急,说完之后就悠哉的坐到了粥铺旁,眼看着他们说。
很快有第一人站了出来,走向木桩。
然后又第二个,第三个。
除了老弱病残,几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甚至有的妇人也卷起了衣袖,颤巍巍的扛起了木桩。
不得不说,这一招用的极妙,这边很快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生存鞭策着所有人。
沈玉澜只觉得第一个站出来的那人看着眼熟,瞧了半天,才看出来那人是载了自己半个月的车夫。
他不由得深深的看了秦夕朝一眼。
沈玉澜脱下宽大的外衫,卷起了自己的袖子和裤脚,帮一个抬不起木桩的妇人抬着木桩的另一边。
妇人冲着他感激的笑了笑。
天在不知不觉暗了下去,沈玉澜眯了眯眼睛,这具身体似乎有夜盲症,天色一暗下来就看不见什么了。
他也没有托大,摸了摸自己身上早就湿透的衣服,暗自叹了口气。
外衫不知道扔哪去了,身上黏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上马车,公主大人会不会嫌弃他。
“大人。”
有一个小孩忽然拉扯着他的袖子,轻轻开口道:“您的衣服。”
沈玉澜愣了愣,从小孩手里接过衣服。
他看不太清这孩子脸上的表情,只知道有些矮,听声音有些稚嫩,带着点羞怯。
“大人,你长的真好看。”
沈玉澜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谢谢。”
太子不知何时过来了,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与沈玉澜形成了一个极为鲜明的对比。
他笑眯眯的问:“小孩,谁更好看?”
沈玉澜有些无语,不知这人怎么连这个都要争一争。
他把有些害怕的小孩护在身后:“太子,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太子神色晦暗不明的看了眼那躲在沈玉澜身后的小孩,嗤笑一声道:“真不愧是……”
他顿住,没再说下去。
沈玉澜累了一天,也没功夫听他打哑迷,接过了小孩手上的衣服,转身上了马车。
秦夕朝没与他同坐,还在江边,应当是没忙完。
车夫要赶马,沈玉澜拦住他:“再等等,公主还没来。”
车夫道:“公子,小人奉命,要先行将您送回去。”
沈玉澜闻言,便知晓秦夕朝又去做事了,于是抿唇道:“麻烦您了。”
那位李大人为他们安排的地方还算干净,看得出已经是城中比较好的住处了。
被褥是新换的,带着淡淡的皂角味,但似乎有些旧了,木椅和木桌带着一股腐朽的沉木味道,像是泡了水许久又拿出来的。
太子与他一同到,看到这布置,缓缓皱起眉头,有些挑剔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最后坐在木椅上尝试着抿了一口杯中的茶,就放下了,再没碰过。
太子道:“今晚便要住在这里?”
沈玉澜收拾了一下床褥,闻言头也不回道:“是我住在这里,太子的房间在隔壁。”
太子一下笑出来,似乎没听出这话中的驱赶之意。
他走上前,和沈玉澜离的极近:“你讨厌我?”
他没用自称,尾调微微上扬。
沈玉澜不想回答,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