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金银错(一)(1 / 2)心有卿卿然首页

你见过沉入水底的月吗?清亮亮的月,往下坠,掉进海里,染白一片水。

且让她来说,说一段荡气回肠的香港故事。故事里头有男,有女,有她自己。

乔林月,一个来打秋风的穷人家女孩儿,沿着山路往上走。路像走不尽一样,她已走了很久,可前方还是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香港,也是第一次进入高级住宅区。她以前竟不知,如此大的一座山头仅可以有几户人家。

这里的房子造型都是偏西式的,尖尖的顶,白色的外壳,华贵的蓝玻璃折射出晶亮的光。

乔林月一面走一面怯怯地看,她像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误入富丽堂皇的宴会,过分的贫富对比让她产生不切实际的眩晕。

她来,却是被逼来的。

乔林月有个小姨妈,是她父辈这代人里顶出息的一个。在所有人地里刨食儿时,她这个有本事的姨妈孤身去了上海,然后嫁给一个富商当姨太太。

在那样的年代里衣食无忧,这简直是天大的幸福。姨妈为了不受拖累狠心跟一众亲戚断了关系,改头换面跟着富商去了香港,以后便谁也不认谁。

她跟那富商时自己也才双十年华,便打起了母凭子贵的念头,想着生个一儿半女这辈子也就富足顺遂了。奈何这富商年逾五十,有心也无力。不过几年光景,那富商就害病死掉了。

富商在香港里也算豪门望族,死后大儿子令徽接手家族企业。令徽长得好,经商手段更是一等一的精明。区区几年偌大的资产竟让他翻了个番。

他对待往日的姨太太们不松不紧,愿意走的陪送一份嫁妆,愿意留的令家养她们老死。

乔林月姨妈过惯了富贵日子,宁愿死在安乐窝里也不愿出去,她便一直独身到现在,靠着往日的几分薄面在大房手下讨生活。

乔林月今日来,就是来投靠她这个姨妈的,乞她看在这稀薄血缘的份上收留自己,要不然,她就真的只能去死了。

乔林月过了铁艺门,由门口的仆人问清来意进屋通传去了。她等在门口,脸上出了油,头发散了鬓角,不用照镜她都清楚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

许多仆人在院外走动,浇花的,修树的,来来往往行走的,最少也要有一二十人。

在这几息间,乔林月竟听不到本职外的动静,他们像设定好了的工厂机器,只知干活,全然不懂呼吸为何物。

乔林月不敢再看,只轻轻呵出一口气,盯着脚尖前的青砖,瞟都不敢往外瞟一下。

之前去通传的仆人回来了,微一躬身说:“少爷请您过去。”

乔林月怔然,怎么是少爷?

那仆人又一顿首,回答说:“六姨太身体不适,少爷着我请您先去正厅,过了路子再带您去见六姨太。”

她姨妈是富商的第六个老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本事笼络住男人,倒有这耐性忍了许多年。

乔林月紧着喉咙点点头,随着仆人去了。天大白,随着她走进白房子慢慢变暗。

仆人领着她穿过厅堂,绕过走廊,又见了许多不曾见过的珍稀花卉,再从一道玻璃门穿过去就是正厅了。

当中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说也年轻,程徽二十八了。

乔林月见他第一眼忍不住惊诧,他瞧起来是真的不显年龄,润白的脸,漆黑的眼,不笑也似笑。唇一抿,天生的优雅亲和。

令徽微一挑眉,那仆人轻声告退,留乔林月一人站在客厅呆怔。

半晌,乔林月行了个不太时兴的礼,向他问好。令徽含笑应了,当她是同辈的高官小姐,而不是犄角旮旯里来的穷姑娘,还是个毫无关系的穷姑娘。

乔林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话题便由令徽来引。

他问:“多大了。”

乔林月回:“十九。”

令徽含笑吟吟,一句话都不提六姨太,只问了她些基本情况,乔林月一一答了。末了,他一颔首,招人上来说:“带乔小姐去见六姨太。”

仆人应了,乔林月也准备随他走,令徽又说:“二楼的西暖阁拨给乔小姐。”这下是所有伺候的人都躬身应话。

乔林月不明所以,漂亮的脸蛋儿刚脱去稚嫩,有几分不灼眼的妩媚。令徽也没想让她明白,一挥手让仆人带她下去了。

天黑了,黑得如此之快,像是着急掩盖些什么似的,让人疑心它的不怀好意。

仆人脚步匆匆,比刚才多了几分慎重,将她领到一个房间后就弯腰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