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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林月站在房门前,有些疑惑自己是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这一切未免太过顺利,顺利到诡异。

她上午还在吹海风,让那咸腥的海好一顿收拾,下午就踏上了投奔亲戚的道路。按理说她这样的穷姑娘,人家应该理都不该理一下,可令徽却是那种态度。

乔林月犯了糊涂,在生生死死间徘徊,又被一把拎上了岸,主说她可以多活两日。

在这胡思乱想中,屋里传来一声咳嗽,只一声,就没了,像是在有意提醒她说:“你该进来了。”

乔林月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已经朝里打开,一个丫鬟样的女孩子朝她一躬身,出去了。

她走进去,看到了她的小姨妈,令家的六姨太。

一个中年女人倚在床上,半阖着眼吞云吐雾。她的面容明明是明艳的,但是从体内散发出一种腐朽感。

乔林月悚然。她惊讶于四十不到的小姨妈竟老成这幅模样,像一具骨架裹上皮,瘦得支楞楞。

“姨妈。”她开口唤道。

六姨太十几年没见过家里人了,见到这么个突兀的外甥女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欣喜,厌恶,那怕是平淡,统统没有。她只是倚在那抽她的烟,其余一切与她无关。

乔林月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直到她这管烟抽净,将烟筒翻过来磕了几下。

六姨太从喉咙里呕出一口浓痰,像是刚看到她似的瞥着她说:“你怎么来了。”

乔林月嘴唇蠕动,话未出口眼泪先落了下来:“姨,姨妈……我爸妈都过世了,我实在是,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来寻的您!”

自从六姨太去上海高嫁后,乔林月一家也来了上海。

乔父早年念过私塾,书读的很不错,顺利在报社找到了工作。可那点薪水仅供三口人嚼用,乔母和林月就在家里做些针线活卖出去补贴家用。

后来乔父生了一场大病,人没救回来不说还欠了一笔外债。乔母日日起早贪黑忙碌奔波,晚上还要趁月明做做针线。等债还上,乔母人也倒了,没有几日便故去了。

乔林月身无长物,又没有什么技能,唯独一张脸能卖个高价。

亲戚们也不忍心叫她去那样的场合,奈何也养不起一个大姑娘,纷纷给点钱叫她去香港碰碰运气,看她出人头地的小姨妈愿不愿意收留她。最好再给她介绍个青年才俊,也能省一笔嫁妆钱。

菟丝子一样软弱的乔林月就这样被逼上了去香港的小船,来到令公馆见到了她的姨妈。

六姨太咳嗽一声,又是一口浓痰,什么姐姐妹妹的,那些人的影像在她脑海里早都褪色了。

六姨太抬头看了眼乔林月,觉得压根指望不上她。狠狠一口将痰唾到瓷坛里,六姨太说:“那你以后就跟我在这住吧,左右我膝下也没人,全拿你当亲闺女。”

乔林月软弱无能,脑子也不清楚,听到这喜出望外,忙上前感恩不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六姨太应付了几句就将她打发回去了,一开始的丫鬟闪身进屋了。

“姨太太,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六姨太慢慢悠悠躺下了,说:“他愿意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小丫鬟眼里忍不住露出艳羡,六姨太见了冷哼一声,将旁边的抱枕掷出去砸醒她,“你当这是什么好活?!巴巴儿地往上凑!贱皮子!”

那小丫鬟哎呦一声,捡起地上的抱枕拍了拍浮灰娇声道:“六姨太生的什么气!姑娘得宠了,您也好过啊!”

“我?!我怎样好过?指望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六姨太朝地上狠啐一口继续道:“令徽岂是那般好想与的人?怕是沾沾手就甩开了!”

“能近少爷的身,那也是姑娘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哼!”

小丫鬟看着六姨太一脸嫌恶模样,忍不住心中疑惑:“既然看不上,您又何必留她?”

六姨太歪了歪身子,说:“那边都拨房了,我不留又怎样?倒还不如卖他个好。”

小丫鬟若有所思地下去了,六姨太一翻身闭上眼睛。

若成,他令徽院里就多了个人,以后自己多多少少也能好过些。若不成,无外乎少个外甥女罢了,她自己又掉不了一根寒毛。

她连爹妈姐弟都舍得,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外甥女又算什么东西,连她的烟筒都比不得。

夜浓了,偶听猫号狗叫,在这极深极深的夜里,平添了阴森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