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桓穿过院落来到昏暗书房,随着门扇合拢,眉间笼上一层烦郁。他缓步走到书架前,从尘封许久的顶层取下一只卷轴,徐徐展开,秦宛月少时绣像映入眼帘。他冰冷目光锁住苍黄画卷上略显模糊的女孩笑颜,似乎又看见了白日那张妍秀面容。
屋门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声,孙莫岚悄然步入,瞥见他手中拿着的画轴,眸色微滞,低语道:“公子,莫看了。”
秦桓纹丝未动,沉默良久后迸出一声嗤笑:“寒江落水,随波漂流,她还真是命大,竟能挺过去。隐姓埋名十年,蒙混一个公主位衣锦荣归,真是好手段,不枉父亲生前对她寄予恁般厚望。”
“……公子,您真的笃定南朝公主就是小姐吗?”
“是她。”秦桓眸色阴晦,“示人假面,一言一行虚情作态……我绝不会认错。何况她自己也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他说着,自嘲一笑,“偏生大婚当日,礼部选了我去宫中接她,主持婚仪的也是我……还真是孽缘不浅。”
“依公子看,小姐此番回楚,可是怀恨而来?”
“自然怀恨,我看她说不定咒我当场立毙呢。”秦桓慢条斯理卷起画轴,“我倒想看看,从前那个娇小姐发起狠来能做到什么地步。入主庆王府又如何,庆王也管不到我礼部头上来。”
“公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毕竟十年不见,以小姐当时落魄境地,今日能风光回来,绝非等闲女子,谁知这期间都经了些什么?怕就怕她不择手段,要置公子于死地……”孙莫岚说得自己心内沉重起来,眉头紧锁,再不言语。室内静默一刻,秦桓出言道:
“嬷嬷得闲时去四娘处问问,看可曾卖过奴婢到庆王府内。若有,想法子笼络住,或可时常递些消息出来,省得不明就里被人坑害。”
孙莫岚眼眸一亮,心下笃定了些许,遂告退出了书房。秦桓负手静立案前,眸中闪映着簌簌跃动的烛火。他又重复仔细回忆着日间与秦宛月偶遇的情景,直到灯花哔剥炸响,晃神中眼前飘过当年寒江上女孩跌落江水的一幕。
“侥幸逃得一命就苟活着罢了,非要回来,让人不得安生。”他喃喃着,吹熄了红烛。
秦桓惯来沉得住气,陡然发现秦宛月尚存于世,也不过吃了一惊,待他次日晨起已将此事抛开,换好官服便登车前往礼部,料理派在自己手中七公主立府事宜。
宇文凤从小就极其艳羡几位兄长能在外立府,如今自己也有了公主府,自是无比激动,一夜几乎没合眼,及至黎明破晓便再也躺不住,干脆起身在庭中一圈圈转着,频频望向天际,恨不得下一刻就能看见朝日破云。
她再急,流程还得照旧走,待她拜谢完圣恩,天光早已大亮,清祥宫中一应箱笼俱都打点整齐,开始搬迁。宇文凤满心雀跃,捺头登车径往公主府而去。车队行有一刻,终于停在一座金漆府邸前,随行宫女未及挑帘,宇文凤已轻盈落地,车厢中传出檀溪满含无奈的一声:
“殿下,稍安勿躁……”
宇文凤几步跃上汉白前阶,口中道:“早知道这么慢本宫就骑马来了,谁耐烦坐车!”她略一扫视,问身边引领内监:“这是王府后街罢?那边墙头全是高树的府苑,可是三皇兄的府邸?”
“殿下所言正是。”内监含笑引她往门内走,“您看,此处虽是后街,相对僻静,但跟诸位殿下的府邸相隔不远,往东绕是和王府,西边一拐便是晋王殿下的后府门。端王殿下的府邸虽在小天街,妙在与公主府背靠背,仅隔一条阴巷——前后都有照应,如此殿下住在宫外,陛下也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