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登基七日后,派了个小黄门来宣赵开入宫叙话,说是皇妃李娥姿想念嫣然妹妹了。
这几日赵开足不出户,吩咐赵剑在府门挂上两块丈长白布后,闭门谢客。每日只是练习太极推手,与强练修订绘制的天下山川图,身体大好,脸上有了红润。
强练看着谢嫣然专注描图的神情,很是满意,赞道:“嫣然心细,又能耐得住寂寞,如今这手腕已然十分沉稳,很快就可独立画堪舆图了!”
谢嫣然抬眸一笑,手却不停,道:“还是师父教的好。嫣然以前跟随王褒夫子学诗经,甚觉无有用处。学会画图可致实用,就觉得能帮公子了,心里很是欢喜呢!”
赵开刚从廊外打完太极进来,闻言有些感动,却说道:“公子可不要你只为我活着!我希望嫣然可以找到自己钟情所托的事物,每每做去,便觉得开怀,这样公子才觉得嫣然可爱。”
谢嫣然偷瞧了他一眼,见赵开神情真挚,鼻子微酸,放下炭笔道:“陪在公子身边,便是嫣然最开心的事情啊!”
赵开愕然以对,这种小萝莉毫无机心的淳朴之言,对他这种历经两世的世故之人,听着就像喝了甜甜的毒药,最是入心。
强练帮了一把,笑道:“谦之,你所练功法老夫从未见闻,不知是从哪得来?圆润自如,自抱阴阳,隐有天道,可惜无法配合呼吸,引动你自身的气血,功效甚微。”
赵开赞叹道:“先生慧眼如炬。我这推手名为太极,正是来自道家的养生功法,小子从一本残破古籍里推理得来,只是没有运气心法,就图个活动筋骨。”
赵开现在撒谎越来越娴熟,心里暗暗向太极门徒致歉。
强练露出极大的兴趣,道:“那古籍在何处,老夫与你一起推敲推敲。”
赵开微愕,尴尬道:“小子那日中毒,吐了一床,不巧把这随身古籍也给糟蹋掉了!”
强练叹道:“可惜了!老夫是想帮谦之推导一番,以便你更得精妙,如此妙术或将失传,真是憾事!”
这时,赵剑进来禀报小黄门已在前厅等候。
赵开暗舒了一口气,急急带着赵剑、谢嫣然前去迎迓。
赵府前厅。
赵开听了小黄门的来意,笑嘻嘻地给他塞了二两银子,道:“请小大人稍候,容我这丫头去换身衣裳,请问小大人高姓,仙乡何处?”
这小黄门跟赵开一般大小,生得如同女娃,倒是面生的很,红着脸期期艾艾的推拒,好不容易把银子纳入袖中后,讷讷道:“赵郎君可是羞煞我了!小奴叫做何泉,同州人士,打小侍候陛下,这几日才进得宫里,许多不会哩。”
赵开揽着何泉的肩膀,肃容道:“何兄哪里话来,你既然一直跟着陛下,忠义可嘉,以后就是我赵开的兄弟哩。”
何泉露出感动神色,喜道:“现在长安城里都在传赵郎君的诗名哩,蒙你看得起,小奴脸上也是有光的很。”
赵开哈哈一笑,道:“那些都是虚名,我赵开看不上。我就喜欢跟忠义之辈交朋友,心里舒坦,何兄以后叫我谦之好了。”
何泉也跟着笑,脆声叫道:“谦之,小奴感激的很!”
当下两人坐在一起,说些闲话,等谢嫣然出来。
长乐宫,御书房。
宇文邕穿着白色衮服,未戴皇冠,还跟平日一样像个书生,神情威严悲戚,见到赵开和谢嫣然,眼内闪过一丝笑意。
赵开做足礼数,带着谢嫣然向新皇揖礼请安。
宇文邕轻声道:“丧服在身,不须多礼。嫣然来了就好,你阿姊初入皇宫,多有不适,便想叫你这个手帕交来说说话,说些江南事物也是好的。何泉,你带嫣然去见皇妃罢!谦之来陪我和孝伯说些礼仪。”
谢嫣然眼圈一红,道:“我也想李姊姊了!陛下,嫣然告退!”
何泉缓缓退下,带着谢嫣然往后宫而去。
赵开抬头与宇文邕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赵开这才对皇帝身边侍立的宇文孝伯施礼,道:“孝伯兄,最近小弟身体不适,未能入宫,多亏你时常陪着陛下哩。”
宇文孝伯十六岁,浓眉大眼,方脸厚唇,是现任京兆尹宇文深的长子,与宇文邕同日出生。太祖宇文泰因此把他抚养在自己家中,自小便与宇文邕一同读书,正是总角之交,与赵开自然也是熟识。
宇文孝伯作揖回礼,道:“谦之身体康复了就好,我也是昨日才进宫来陪陛下读书的。”
宇文邕叹道:“谦之,崔使君给你取的这个字,真是对你我最好的诤言呢。”
赵开吃了一惊,环首看看再无第四人的御书房,轻声道:“陛下,难道现在就如此逼仄了么?”
宇文邕道:“倒也不算,是我自己以年幼不宜亲政,拜丞相掌摄军政中外诸事,我自己就加盖一下玉玺而已。我这大兄,倒也不客气,几乎没什么事拿来烦我,清闲的很。”
赵开微微一笑,道:“陛下有周公辅政,正好可以多研习一些经籍,揣摩圣君之道。”
宇文邕看了看宇文孝伯,道:“正是如此,朕前日跟大兄说,孝伯自小与我一起学习典章,常借彼此启发,我入了宫,可不好就此断了学习圣人之道。丞相这才把孝伯任为右侍上士,时常进宫陪我读书。”
宇文孝伯轻哼了一声,脸上浮现一丝愤慨,沉声道:“陛下放心,臣定当忠心随扈,陪你好好读书,好让朝廷上下明白陛下乃是聪慧明君,不让奸臣占了便宜去。”
赵开惊异地看了一眼宇文孝伯,他有小赵开的记忆,印象里他确实以正直闻名,不想真的如此率直而言。
宇文邕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朕在宫中,也听闻谦之如今人称金风玉露郎,才名传遍长安,许多王公大臣家的小娘子都想见你一面哩!看来少不得要多喝你几次喜酒才行啊!”
宇文孝伯闷声道:“淫词艳语,只可怡情,不能滥觞。谦之的佛偈,才是洞察人心的见解,足可教人修身养性,这是极好的。”
赵开愕然道:“这佛偈可不是我写的,孝伯兄莫要误会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