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原该洞房花烛夜的一对新人,竟在这间茶楼狭路相逢。 方小侯爷明显一怔。珠玉见他眉头跳动,似在隐怒,端着笑又慢慢坐回去,也不觉得此处嘈杂难受了,一杯茶送到口中,即使凉了也觉得是人间美味。 但还不够,珠玉偏头问小屏,“身上可带了银钱?” 小屏忙说带了带了,又问她如何? 珠玉扬手说,“我也赏。” 茶楼间人一愣,见是个笑吟吟的姑娘。虽说如今天下开明,不避忌姑娘家抛头露面,可却也不知道这会儿她能来凑什么乐趣。 不过世上最不缺好事者,朗声笑问她,“姑娘赏哪一句?” 珠玉不瞧方小侯爷一眼,“我赏…”她故作悬疑,顿了一顿,待得满堂安静,才一字一字咬出来,“谁稀罕去!” 小屏腿一抖,差点跪下去,磕磕巴巴哭着嗓,“姑娘…”那可是方小侯爷,郡主您名义上的夫君啊,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手中钱袋扔掷过去呀。 方小侯爷憋红了脸,要不是身后仆从方四儿阻拦,他恨不得上前…打,现在是打不得的,好歹得理论理论。 说起来算他倒霉,祖父在世时与先帝言笑间定了一桩娃娃亲。本是想与皇家攀亲近,谁晓得陛下子息薄弱,没有公主。奈何陛下一诺千金,不愿毁父辈君臣之约,于是说要挑亲近的侄女与他家结好。 适龄的郡主有好几个,个个温柔贤淑,知书达礼。方小侯爷觉得没差了,兴致冲冲跑到父亲那里去出风头。没想到这风头一出就坏了,招惹到她这样一个刁女。 她算哪门子郡主啊?皇家气派全然见不着,跟个野丫头似的,成日领着她那个恶奴招摇过市。 小侯爷实在不想娶这么一个女人,旨意一下来就往疼自己的祖母跟前一个劲儿哭惨,可是不管用,祖母一辈子就想成全祖父的心愿呢,从前生怕陛下忘记誓约,逢年过节的总爱在家中念叨,临了敲定了哪里容得他反悔? 方小侯爷欲哭无泪,但觉得男人面子不能丢。于是和狐朋狗友一合计,新婚之夜得给她一个下马威呀,得让她知道这往后谁才是府里当家的。等今晚好不容易逃出来时,小侯爷真是说不出的畅快,觉得郁结多日的气终于能通一通了…谁料到会在茶楼与她不期而遇,那口气生生又噎了回来。 可满堂的人正看着,他不愿落了下乘,招呼店小二上茶,走过去寻空位。 小屏见他行来,下意识就站了起来,“方…方公子请坐。” 方小侯爷皱眉一望,堂间也没空位了,当即大大方方坐下来,还不忘调笑,“记得小屏初见…” “我呸。”珠玉把茶杯往他那儿一丢,“你起身。” 方小侯爷笑嘻嘻将茶杯往手里拿,“咦姑娘盛情,多谢递茶。”手一触,凉的,伸手招小屏拿那钱袋,“再去给你们姑娘上壶茶,要热茶,小爷我请了。”转头一看珠玉郡主气得牙痒,他反倒笑得更自在了。 堂间凑热闹的人到这会儿了哪儿还看不出来他们早就相识?纷纷笑着散了,只当他们幼稚的对峙是少年人小吵小闹,多像是戏文中常写的那种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的欢喜冤家。 既如此,又有什么好瞧的? …… …… 天快亮时,方小侯爷结束听戏,招了方四儿相跟,背着手悠悠往外走。走了没一会儿察觉身后有异,回头一望,珠玉郡主也背着手,悠悠跟着他。 他恼怒,“我走我的路,你走你的道。别跟上来!” “不成啊。”珠玉慢条斯理打了个哈欠,熬了一夜有些困乏,“我们得回一个屋子啊。” “谁要和你回一个屋子了?!” 小屏期期艾艾开口,“小侯爷,你与郡主是要回一个屋子的。” 夫妻二人不就是一个屋子里住吗? “不成,”小侯爷不乐意和她一条道上走,“你往东街去,上北街绕路也行,总之别和我一起。” 珠玉也不喜与他一路,转头问小屏,“你找得到过去的路吗?” 小屏摇摇头,委屈说不记得了。 珠玉超遗憾,“那没办法了,请小侯爷带路吧,你们府上我不熟,不晓得哪处墙头容易爬。” 方小侯爷哼一声,前头继续走,珠玉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绕了好几道巷子,终于等他停下来。小侯爷踩着方四儿将要爬上墙头,刚到一半,又听珠玉招呼他,“喂你先下来。” 方小侯爷一声不吭爬上墙头,坐看她,“怎么,爬不上来?” 方四儿还在墙下,赶忙又弯身,“请郡主上。” “让她自己上来,不准管她!” 珠玉咬着唇见他看戏,忽然一笑,铺了锦帕径直在地上坐下来,“那你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坐一坐,看看日出。” “……” 她打的什么主意小侯爷哪里不知道?等天光人多起来,全城都知道方家新妇坐于墙外,要是她心狠,在人前一哭闹,丢脸的可是他。 小侯爷咬着牙恨,半晌才问她,“你想怎样?” “你先下来。” …… …… “喂你别晃。” “爬个墙哪儿那么多废话,你赶紧上,小爷的新袍子都被你踩脏了。” “什么破袍子也值得稀罕?哎哟你再晃!” “你这个刁妇!临了还蹬我一脚!” “蹬哪儿了?哦哦不好意思蹬错了。” “你随口一句就算道歉?” “不是道歉啊,我原是想往你面上招呼的,没留意又脏了你袍子。” “你!喂!拉我一把!” “自己翻。”珠玉和小屏借墙内那方四儿的力轻松跳下,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去,“本郡主还想早些回去困觉呢。” 方小侯爷在墙外急跺脚,“方四儿你给小爷我再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