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梦梦!”妖怪离开之后,晏雪琴立刻扑到床边,扫开散落在齐云梦身上的碎石,忽然心脏处传来一阵绞痛,耳中响起一片嗡鸣。 她骤然蹲下,弓起身子紧紧缩成一团,呜咽出声。 这是……快要死了的节奏吗…… 她吃力地爬起来,一把握住齐云梦的手。 不行……要死也得等梦梦安全了之后……才能死…… 晏雪琴咬紧牙关与疼痛对抗了一阵,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觉得还能坚持一阵。于是她费力地朝门口爬去。一定得喊人来,将梦梦从这个危险的地方带走。 这时,门竟然砰地一声开了。陆忠义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一眼看见趴在地上的晏雪琴,急忙跑过去扶她起来。 “陆忠义!太好了!”晏雪琴深吸一口气,抓住他的胳膊,高兴得哭了出来,“快带那个女孩离开这里!” 陆忠义偏头看向躺在床铺上昏迷不醒的齐云梦,先将晏雪琴扶到椅子上,然后匆匆走到床边背起齐云梦,扭头看向椅子方向。“晏雪琴,你能走得动吗?” “嗯。”晏雪琴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站得稳稳当当。来自心脏的绞痛毫无征兆地停了,双腿也瞬间有了力气,身体无比轻松,仿佛突然间卸下了所有病痛。甚至,她的嘴角还不由自主牵起了一丝放松后的笑。 陆忠义见她这么莫名一笑,神思恍惚了一瞬。 他不知道,她笑是因为庆幸:很好,回光返照得真是时候…… “我们快走吧。”陆忠义将齐云梦背稳,领着晏雪琴出了旅店。 “怎么没有人?”一路从三楼下来,没见着一个人,楼下也是空空荡荡,晏雪琴感到诧异。 “都疏散了。”陆忠义没有告诉她实情。事实上整条古桐巷里的人恐怕除了她们两个,都已经死了。他之前同局里的同事一起赶到巷口,闯入第一户人家,就见住户一家三口烧死在家中,尸体如同被吸光血液的干尸一般,皮包着骨,黑成一团,惨不忍睹。离奇的是,只有人体被烧,家中就连木地板上都无一丝火烧过的痕迹。当时同事们正在讨论死因是否为人体自燃,他却立马离开了那户人家,急匆匆地往她所在的旅店方向狂奔。 幸好,她没事…… “晏雪琴,你跟得上吗?”陆忠义回头问道。 “嗯。”她点点头,紧紧跟着他的步伐。 陆忠义暗暗松了口气,转回头去,说:“巷口有我的同事,你如果走不动我让他们背你去医院。” 没听见晏雪琴出声,陆忠义脚步一缓,以为她跟不上,然而身后却连脚步声都消失了,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猛然回头四顾。 她不见了…… ——————————————————————————————————————— 寒宵将血凰引至荒废的旧巷区,这才摆开架势。 成片黑鸟在四周来回盘旋,形成一层黑压压的包围圈。然而血凰丝毫没将这布置放在眼里。若是恢复了力量,这群化形在他眨眼之间便要化成灰。 “把阿白还给我,否则我立刻杀了这个小仙。”寒宵一手抓着唐包,威胁道。 血凰的视线移向唐包,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唐包也看着这个陌生的亲戚,一声大伯始终喊不出口。他小时候就听一些前辈们说起过他那个已经死去的大伯。据说他有一个在天界中属于禁忌的称号,叫做血凰。唐包曾经想象过他的大伯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今当真见到,只有一个词来形容:可怕。 血凰轻蔑地笑了一声,说:“身为百鸟之王,如此窝囊,死了也罢。”言毕,不再啰嗦一句,从眉间抽出一把赤色长剑,朝他们一剑劈了过去。 寒宵没想到这小仙居然没有任何价值,随手将他丢开,正面迎战血凰。 唐包重重摔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身子一斜,居然倒霉地掉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大洞里。 他龇牙咧嘴地嘶了几声,听见洞外激战的风声,忽觉自己确实是个没用的窝囊废,身为百鸟之王……百鸟之王…… 不行,不能再这样窝囊下去了啊! 唐包的周身燃起火来,重重烈火将他包裹焚烧,燃断了束缚他的绳子。他从地上站起来,感受着烈焰之中凤凰后裔的力量。他现在需要这股力量,即使每次获得这种力量都要经历一次粉身碎骨的剧痛,这是透支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 没什么大不了。 唐包在火光中睁开眼,背后展开一双火红的翅膀,提起一口气,冲出大洞。“大伯,你过去触犯天条,理当经受天罚。我作为此次下凡天将,定将捉你去天界处置!” ——————————————————————————————————————— 晏雪琴费力地在深巷中跑,心脏又开始绞痛起来,一阵又一阵,逼得她放慢了脚步,蹲下身大口喘气。 她必须跑,离齐云梦和陆忠义越远越好,因为之前那个红头发的妖怪扬言要抓她,她绝不能连累他们。只要有她在,他们都不会安全。 那红头发的妖怪铁定也是一个会吃人的妖,她本能地从他眼底看出了阴冷嗜血的光。 不知跑了多远,大概快到禁林边缘了,她晕晕乎乎地看着不远处那片树林,忽觉心脏一阵剧痛,骤然倒下,脸埋进了雪地里。 “小丫头?”一抹白衣出现在她身旁。殷红的血珠从司空铭的皮肤中渗出,染湿了衣角,然后又顺着衣角滴答滴答落入莹白的雪中。 他慢慢地俯下身去,将晏雪琴从雪地里抱起来,抬手试了一下她的呼吸…… 苦笑了一声,他叹道:“那僵尸说,人生在世,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生平安。小丫头,我便送你一生平安。”说着,他俯身贴近她耳边,“记住,我以后不再欠你什么,而是你欠我的了。”层层仙气从他周身溢出,源源不绝…… 天光破晓,丝丝缕缕的阳光洒向临渚古城,地面忽起大雾。 “怎么起这么大的雾了?”半山涉水奔波而来的周承沛刚背着一块大石头呼哧呼哧地赶来这里,站在凤还山头,便见下面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楚。 “嗯?结界解除了?”他突然反应过来,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火急火燎地朝山下冲,穿过禁林,路过小土庙,他径直朝城中奔去,忽见地上倒着一个女孩,和一团白毛毛的东西。他眉头一皱,视线在那团几乎与雪融成一色的白家伙身上停留几秒,倒吸一口冷气。 “司空兄!司空兄?”他从雪地里抱起那团白毛,焦急地唤了几声,心头一凉,几乎站立不稳,扯开嗓子吼道:“喂!你特么现在别给我死啊!我把那炼妖石给带回来了!你还没告诉我那秘术怎么使啊!” 白狐虚弱地睁开眼,气若游丝地说:“谁说我死了?” 听见那细细的声音,周承沛简直长松了一口气,骂道:“没死你装什么死啊?你想吓死老子啊!快把秘术告诉我!” 白狐又闭上了眼,缓了一阵,这才吃力地继续说:“你给我听清楚,我只说一遍……” ——————————————————————————————————————— 陆忠义将齐云梦交给同事之后就匆忙寻找起晏雪琴来,急得焦头烂额。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她又被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抓了去? 天空渐渐亮了,忽然起了一阵大雾,浓稠的雾气遮挡了视线,四下里白蒙蒙的一片,简直雪上加霜。 “晏——雪——琴!晏——雪——琴!”他边跑边喊,不知不觉寻到了无人居住的旧巷区,忽觉头顶扫过一阵疾风,卷走了他的帽子。他陡然抬头,只见一个硕大的火球向他袭来,速度极快,他来不及闪避,下意识闭眼。 砰!千钧一发之际,不知是什么推了他一把,力气极大,直推得他朝右飞了出去,撞在一面墙上。 好险…… 寒宵站稳身子,翅膀只被烧去了几片羽毛。他阴冷地瞪着对面的血凰。 居然想吃人补充力量?不能让他得逞。阿白一直在看着,若是让他吃了人,阿白回来后定会变本加厉地自杀。 血凰冷哼一声,一剑朝他劈去。 陆忠义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白雾之中两条令人眼花缭乱的人影快速对撞又快速分开,正眯眼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第三道人影突然窜出来,一个长着一对火红翅膀的鸟人对他大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果然又是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陆忠义立刻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出了这条空巷。 ——————————————————————————————————————— 与此同时,新修镇魂塔的地基内,一个大坑中央,周承沛已经按照司空铭的指示布置好了一切,开始分魂秘术。 然而,执行到了一半却忽然进行不下去了,这可把周承沛给急坏了。“这是怎么回事?喂!司空兄!你快看看这是怎么了!” 没有回应。 周承沛此刻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大步流星走到白狐面前,提起它的两只前爪,用力晃荡。“喂!别装死!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晕过去的司空铭居然被他摇醒了,勉强睁开眼皮,看向中央那块忽明忽暗泛着幽光的石头,又瞟了一眼悬浮在石头之上同样忽明忽暗的一件手工木雕,有气无力地对周承沛道:“对方的魂魄太厉害,这样下去那小无相的魂魄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 “那该怎么办!”周承沛眼里布满血丝,冲着白狐怒吼。他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只小僵尸躲在水泥板后,正睁着两只骨碌碌的眼睛,一脸怕怕地看着他。 白狐说:“把你的妖力献出去,帮那小无相一把。” “好!告诉我怎么做!” “告诫你一声,就凭你这点妖力,你可能会死。” “别废话!快告诉我!” “把手按在那块石头上。” 周承沛立马照做,掌心方一贴上石头表面就立马感觉到体内妖力被渐渐抽走。随着妖力流逝,他的皮肤逐渐变青,深紫色的血管显露出来。然而,这还不够。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到皮肤下的肉渐渐变得僵硬。 就在这时,一片金属撞击声响了起来,排山倒海,由远及近。一群僵尸气势汹汹地从黑幽幽的洞穴之中冲出来,朝周承沛冲过来,一头撞向那块大石头,巴在石面上。 周承沛立马就被它们给挤开了,朝它们瞪眼吼道:“你们来干什么!” “咕噜噜……(老大!我们来帮忙!)” “谁让你们来的!都给我闪开!” “咕噜噜……咕噜噜……(老大!这里交给我们!你快找嫂子去吧!)” 嫂子?周承沛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阿白,心头一紧,蹙眉盯着这群小弟们片刻,严肃地叮嘱道:“你们量力而为,别把自己整死了!” “咕噜……咕噜……(放心吧老大!我们尸多力量大!)” 闻言,周承沛便把这里交给了它们,迅速窜出了地基。 ——————————————————————————————————————— 旧巷区中,经过长时间厮杀,血凰渐占上风,寒宵和唐包皆敌不过他,终究败下阵来。 激斗的战场突然变得死寂。 唐包侧倒在地上,气息奄奄,动弹不得,吃力地抬起眼皮,看见血凰冷傲挺拔的背影,看见他举起了赤色长剑,一剑刺下,洞穿了那只蛊雕的胸膛。接着,他又拔出了剑,转头看向自己,一步一步提剑走来。 该轮到我了…… 唐包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闭上眼,等着那致命一击的袭来。然而时间缓缓流逝,那一击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唐包吃力地睁开眼,看见一个半透明的女子身形站在他面前,身形几乎与白蒙蒙的雾霭融成一色。 女子目光空洞,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时间凝固的雕像。在她额上,一双阴阳鱼来回游动,其中一尾忽然游离了她的眉心,化成一个微弱的亮点,在雾霭之中缓缓上升,如同一缕飘忽的萤火。 女子的身形变得更加透明,只见她在唐包面前轻飘飘地转过身,步子像是踩着棉花,轻盈无声地走向那只蛊雕…… 浑身再也聚不起半点妖力,寒宵知道,他已经离死不远了,于是合上了沉重的眼睑。然而就在意识陷入混沌之前,他感到有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抱住了他,那双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 原来是……阿白回来了…… 周承沛就在这时找到了这里,在迷雾之中一眼就看见了她的身影,惊喜交加地喊道:“阿白!” 阿白手臂中抱着一团漆黑的羽毛,缓缓朝他转过头来,脸颊上划过一行泪,轻轻唤道:“阿承……” 一阵风自她体内吹来,吹散了满怀的羽毛,也吹散了她半透明的身体。 周承沛飞快地朝她奔过去,一把将她的身形搂入怀中,然而只有清凉的风拂面而过。他一下跪在地上,摊开双手。 掌心,只有一个洁白无瑕的小亮点,幽幽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