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不待辛夷回话,霜叶显然已经情绪上头,急哄哄地转身,一副欲要好好教训外头那人的模样——
却在刚转身之际,就被辛夷一把握住了手腕儿。
“别去。”
霜叶回过身来,有些不解地看着辛夷。
“何苦浪费口舌同他多作置喙,”
辛夷收回手,眼神已经极冷冽,是霜叶从未见过的,一个女子眼中不该流露的肃杀。
“王叔,劳您请余公子让开,这路是公家的,请他让路是我的礼数,若执意挑起事端,便径直撞过去好了。”
她声音突然拔高,虽然声音还是平时的清润,语气却格外冰冷麻木,以至于刚好够外头的人听清楚;只见余洛安微微失神,身上落了些雨滴,面上尽是痛色。
外头毫无动静,显然并无让路的意思,辛夷捏紧身下裙摆,又继续道:
“要是余公子血肉之躯挡不住车马,届时可千万不要去找丞相大人告状,倒打一耙说我辛家的不是。”
她无甚表情坐得再端庄优雅不过,可高声说出的话却字字珠玑,杀人诛心。
余洛安再听不下去了,他几步向前走去,停在马车最近的前端,越过马车夫和布帘,低低地唤:
“姐姐。我……”
——“余公子。”
辛夷沉着声打断了他,话语间是显而易见的暗讽与嫌恶: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京城谁人不知,我辛家只有一个嫡子名辛溯,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夭折,余公子口口声声唤我阿姐,不知是哪门子的称呼?”
“莫不是余公子吃错了药,跑来我面前发疯来了?”
余洛安尽等着她骂完,一个字都不反驳,又往前凑了几步,走到马车车窗旁侧:
“姐姐,你别生气,我……我是来同你,认错道歉的。”
车外雨声哗哗,少年声音低沉清润,辛夷忽然就想起前世这个时候,方才被心上人退过婚,他甚至音信全无,自己当初是如何熬过来的?她不敢想。
道歉做什么?她不想听,他这辈子,都别想取得她的原谅,她受过的罪,皆要一一讨回来;他想求得她的原谅,好掩盖自己做过的罪孽,好心安理得地享受下半生的娇妻在侧和荣华富贵?
做梦。
“余公子。”
她轻轻地,冷笑一声,
“我还叫你一声余公子,是顾着我辛家的体面,不若,我真想问问,为何我辛家教了几年,教出你这么个背信弃义,品德全无的东西来。”
隔着一张方帘,她的声音忽然浸上了怨恨,余洛安心头抽痛,却也不敢伸手,去掀开那帘子,看看他日思夜想的人。
“你如今,如何还有脸面叫洛安这个名字,如何还有脸面来我面前?嘴上说着认错致歉,你怎知我见你一眼,便要恶心怨恨地吃不下饭,好几日欢喜不起来。”
她说这话,实在怨毒,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他的心窝子里去,着一身烟青色的少年面色苍白的不像话,低垂着头,眼中似有泪光涌动。
他握着伞柄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声音也带着一丝哽咽:
“姐姐,是我对不住你,我真的知错了;你……你看一看我写的信,你想一想我的苦衷;阿辛姐姐,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他下了学,途径尚书府,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叫松竹先回去,自己却驻足在此许久;他问了那守门小厮,说那信件,小姐并未收下,还在自己那里原封不动的放着,他当时听了心头一震,忽然就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哪里流失了,再寻不着了。
他的阿辛姐姐,不愿收他的信,她真的生了他的气,再不愿见他了;他心头那些许的希望终究落空,那一瞬只觉心头慌乱的无以复加,比当初狠下心写退婚书的时候还要难受。
余洛安不知道自己死皮赖脸地在这里拦车做什么,仅是下意识地,想求求他的阿辛姐姐,不要,不要这么冷漠地待他;他想告诉她,他心中另有筹谋,他没有抛弃当初那段感情,可是话到嘴边,迫不得已,半个字都不能说。
他便想起他从前还在尚书府的时候,辛夷曾说知错就改,她就会原谅他的话;这才霎时间被心头情绪控制了心窍,一心一意只想让她不要如此怨恨于他。
却忘了,是他对不起她在先,如今又有什么道理好讲?
果然,方才还极力稳定心绪的辛夷此刻再也无法沉着,她猛的掀开车帘下车,淋着大雨走到余洛安面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一只手高高的扬起,瞬时就重重地挥了下来。
“啪——”
即便在这嘈杂的雨中,这一声也极响,下手之狠,可以想见;霜叶这时已经反应过来,捧着伞连忙下车,给辛夷罩着,且有意无意地挡在她前头,像是怕余洛安会还手打她家小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