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洛安被打的脸都偏向一边,左脸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起了红痕,他眸中尽是不敢置信,眼睫轻颤着,半晌没回过神来。
“何为苦衷?若没有我,你早死了!你背信弃义又是何为?若没有我,你万死难见余大人,又如何回到余家?丞相小姐能给的了你的,我给不了你十分,还给不了你八分?!分明是你贪恋权势,还在这里找什么令人作呕的借口?”
“你听清楚,这话我只说一次,我不会原谅你,除非你死;再者,你每多说一个字,我就多恨你一分,你但凡真想偿还你的罪孽,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叫我姐姐,再改掉洛安这个名字,因为这一切的一切,你都不配。”
“连认错,你都不配。”
她面目冷然,咬牙切齿,显然恨急了他了,平生说过最难听的话,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你要听不懂,抑或记不住,下次再纠缠于我,休怪我不留与你余家最后一丝颜面。”
他听罢,瞬间转过头来看着她,一脸痛色;若是从前,她看他这般表情一定会心软怜惜,可如今,只觉一阵气血上涌,恨不得剜出他的心肝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如今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你但凡还有一丝良心,就该遭日夜谴责,细想想你凭什么做出这一切还指望我原谅你?退婚的是你,高攀他人的是你,让我辛家颜面尽失的也是你。”
她皱着眉头,任凭雨丝掉在脸上,深恶痛绝 ,一脸恨意;余洛安听她字字句句,只觉自己快要窒息,心口像被一刀一刀地划开,无比钝痛。
“我如今看你一眼——”
她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我就无比后悔当初把你救下来。是我瞎了眼,把害我的刀,亲手递到你手里。你该死在辛夷坞的,你该死!”
这恶毒诅咒的话音刚落,余洛安浑身一震,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她说的话。雨势更大了些,他手中举着的伞慢慢垂下来,掉在一旁的地上,瞬间整个人都湿透了。
辛夷这小半生,多数时候都是极温婉恭谨的,连大声说话都少有,也甚少训斥下人,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狠厉地模样,大抵真的是恨极了他,才会说出这些话来。
他能感觉到从眼角流出的,和雨水不一样的温热,退婚后这才见了第二次,他没想到自己和她竟真的有撕破脸皮,闹到如今这般难堪地步的一天,从前一切朝夕相处的时光还历历在目,现下她想他去死。
——“洛安永远在姐姐心里好生安放着,姐姐会一直爱护洛安的,不会不要洛安。”
他手心掐出血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不是这样的,他的阿辛姐姐只是误会他了而已,她承诺过的,她不会不要他的……
“姐姐……”
他浑身都湿透了,像个无家可归的野猫,形容狼狈地伸手,颤颤巍巍地想再碰碰她,却在即将触到她袖口的前一刻,被猛的躲开——
“我说了,别叫我姐姐,滚回你的余府去抱着你的荣华富贵吧……”
辛夷此刻已经平静下来,面容极冷,声音亦如冰霜一般没有起伏,她甚至扶着霜叶的手,眼神憎恶地后退一步;
“往后你我,便老死不相往来。”
“轰隆——”
从半空劈下一道雷来,雨声渐大,她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而后上了马车;马蹄声响,车轮转动,余洛安只眼神空洞地,眼睁睁看着马车驶离——
老死不相往来。
——他以为自己不过是退了个婚而已,他以为只要他未娶,她未嫁,日后他大权在握,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他以为。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般,他的阿辛姐姐没有原谅他,她如今恨他入骨了。
雨下的太大了,他一身湿冷,抬头看着不远处尚书府大门口高挂的匾额,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自他回余家又退婚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辛夷说过的话,还一字一句地回荡在他耳边,他想起自己当初不择手段要往上爬便决意要退婚,而后辛夷就生了一场病缠绵病榻;他只知自己筹谋一切欲图以后再同她相守一生,却忘了她毫不知情,一朝婚事被退,朝夕相处的心上人转头同别的女子订亲,不知有多难过?
他此刻终于真正知道自己错了,不是像刚才那样假意说出口只为求得她心软,而是由心底深处生出诸多慌乱,明白了自己行为的许多不妥,以及同辛夷之间,如天堑一般,名为怨恨的鸿沟。
至少此刻,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余洛安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着,他抬起头来,任由剧烈的雨珠落在脸上,同眼泪混在一起。
他以前被打骂至半死之时,也仅是身上痛心里恨,却从未像今日这般,仅凭几句话,便疼的好似心肺都要裂开。
他终于也弄丢了,曾经做梦都想厮守一生的人。
怨谁呢?活该。
浑身湿透的少年人两手无力地垂于身侧,失了魂儿一般,脚步踉跄,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