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确实不太对劲。

自湛景和封危之后，每年飞升中界的人数就愈发地减少了。但自通天历七万年之后，飞升中界的人数就一直在缓慢下降，故而此事并没引起中界诸人的注意——有个流传极广的猜测说，那是因为近千年飞升的气运都被湛景和封危这俩不世出的天才给用尽了，信的人还不少。

更何况，中界灵气比下界浓厚不知多少倍，于修炼更有助益。除去陨落的，有谁想不开没事从中界返回下界呢？

最后自然还有天罚的原因。

一个人只要从炼精突破到化气，那他随时就有迎来天劫的可能。但凡有飞升的机会，大多数人都更愿意飞升，毕竟中界的修炼条件更好。

也有一小部分人反其道而行之，甚至压到化神境再飞升：因为他们本就能在下界呼风唤雨，利用自己更高的地位囤积更多的宝物。这样做，一是为了提高飞升成功的几率，二是为了提升飞升中界之后的起点。

由此可见，他们打的都是一去不回的主意。

总体来说，中界的优势还是肉眼可见地明显。毕竟下个界还得找办法压修为，属实吃力不讨好。这是湛景不明白闻正和离乐跟着封危下界的原因，也是封危直到现在才发现下界不对劲的原因。

“我开了通道下界，旋即落入北冥。这在我预计之中，但刚到地方我就怀疑我哪里出了错——”封危解释，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因为北冥的灵气极其稀薄，感觉和当年的中洲差不多。”

这种事做梦也料不到，湛景顿时大吃一惊。北冥不比中洲，几近人迹罕至；这种地方天华地宝，钟灵毓秀，要不也不能成为诸多神物的化身之地。若是北冥的天地灵气稀薄到和当年中洲差不多——不管千年前的中洲灵气是何种程度，也绝对与神物需要的浓度差得远——那岂不是……

“那地方的生灵都活不下去了？”他失声道，因为震惊而略有发颤。

封危注视着他，沉重点头。“那里本应该有很多龙。而我是金翅黑鹏，它们每回看见我就蜂拥而上地找我麻烦。”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似厌恶又似怀念的吝啬笑意，“但这次没有。我能看见零星几条龙游过，可各个有气无力，看见我就跟瞎了似的。”

大鹏与龙是天生死敌，带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那种，彼此化成灰都能闻出味，这种情况确实很不正常。

湛景惊得慢慢站了起来，自己都没意识到。“你从北冥到中洲，”他一手扶着桌面，急迫地问，“路上情况又是如何？”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非北冥可能只是意外。”封危理解地望着湛景，然而语气仍然很沉重，“但……一路都是如此。你知道，大鹏展翅千里，下界没有哪个地方是我没去过的——我知道它们之前什么样。”

湛景当然不怀疑这点。鹏鸟扶摇而上九万里都是轻松的事情，飞遍整个下界完全可以实现。然而问题在于……“怎么会这样呢？”他思索着轻声道，像是问句又像是自言自语，“这根本没理由啊……”

“你是不是在想，就算凡人再如何，也没办法左右灵气？”

闻言，湛景重新抬头看向封危。“以前曾经有凡人猎杀神物之事，但那是极其偶然的，纯靠运气。”他低声道，“我确实认为他们无法做到这点。而如果下界灵气都变得比之前稀薄的话，能够成功修炼的人也会变得极少。所以，之前那些去朵航的车队……”他说不下去了。

“没错，”封危干脆帮他补完了后面的话，“因为你可能是他们所能碰上的、境界最高的佛修了。”

这让湛景回忆起第一条驼马车队的领头人听见他回复时极其诧异的表情。他原本以为那是因为对方可能没亲眼见过修炼之人能将千里传音做到何种地步，现下看来，却有可能是因为在灵气稀薄的情况下，像他这样的年纪，理论上根本不可能修炼到炼气期。

“我本以为，这事儿就和地里的庄稼一样，有丰收的年份，也就有歉收的时候。”封危继续道，带上了点难以察觉的、对自己疏忽的懊悔，“况且通天纪事九万余年，也有类似的情况……”

“通天纪事七万年后，飞升中界的人数就在减少，只是幅度没近千年这么大。”湛景旋即补充。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明显的忧心忡忡。事出反常必有妖，若真的已经持续上万年，那就更糟了；更何况，中界之人大部分由下界飞升，要是任由这种势头继续发展下去，中界跟着衰败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湛景再一次开口，“你刚刚是想去南冥？”

封危点头，还沉浸在自己纷杂焦灼的情绪里。“不亲眼看看，实在没法放心。”

湛景理解封危的举动——南冥毕竟是封危的化身之地——但是……他目光倏尔变得锐利，“你要去南冥，却叫我留在这里好好修炼？”

“我……”封危还没想到这层，闻言顿时噎住了。因为他已经在电光石火之间料到湛景下一句要说什么，也已经在电光石火之间料到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不关你事？

说实话，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湛景是个能在有大事发生时作壁上观的性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