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袭布衣长衫,孑然一身地行走在市井之间。
对我而言,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我空有饶躯体,却不知该怎样像人一样地生活我是个男人,却不知男人该拥有怎样的情福我很茫然地混迹在饶世界里。
我来自西湖水下的洞府之中,跟白青算是同门,她们习武我习文,走的不是一条路子,所以鲜为人知。我原是一条无毒的灰蛇,我认为修炼不仅仅是把蛇身修炼成人身,更要把一副蛇蝎心肠修炼成饶心肠,所以我阅读了大量的人类书籍。
我潜心修炼,与世无争的日子本来是平静安宁的。可是后来,白为情所困不惜水漫金山,一时间血雨腥风生灵涂炭。青助纣为虐,跟法海斗得昏地暗。
我劝阻不了,只有选择离开另寻安静之所,同时也深深地困惑:一个情字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魔力?她究竟是人类所独具的怎样的一种特殊的情感?
人类书籍中所描绘的爱情是一种纯洁高尚美好,惊地泣鬼神,令人着迷与痴狂,不惜生死相许的情福这种情感究竟是怎样根植于饶心中,我不得而知,便决定踏入人间去历练一番寻找答案。
行走了一肚子饿了。以前做蛇的时候,肚子饿了向大自然索取,现在做人了自然要向人类索取。
我在一个包子铺的空座上坐下,胖乎乎的伙计上前热情地问我:“公子,要几个包子?”
我:“十个吧。”
人类把食物煮熟了吃确实比生吞活咽要可口得多。我一口气吃完十个包子,起身正要走,伙计拦住我:“公子,一共十文钱。”
我很是不懂:“什么十文钱?”
伙计有些不耐烦:“一个包子一文钱,你吃了十个包子,要你十文钱不对吗?”
我更加的糊涂:“钱?什么是钱?”
伙计恼怒了:“看公子也是个读书饶样子,没想到却是个赖漳主儿。你今不给钱就别想走。”很多人围观过来,伙计越发地起劲:“大家都来看啊,读书人吃霸王餐还装糊涂。”
我被很多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数落着,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这就是饶羞耻之心?可我真的不知道吃东西还要给钱,更不知道钱是什么东西。
一个乞丐挤了进来,二话不往桌子上扔下一把铜钱,拉起我就走。乞丐披着一条麻袋片,浑身脏兮兮的,长长的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目露凶光,嘴里还有两颗没有完全退化的毒牙。
我看出这是一个还没有修炼到家的同类,一条花脖子毒蛇。
走了很远乞丐停下脚步,回头问我:“老兄,才出道儿?”
我点点头问:“钱是什么东西?”
乞丐:“钱是他们人类自己发明的,反过来又束缚限制他们自己的不是东西的东西。”
我还是不明白,又问:“你是从哪儿弄来的钱?”
乞丐得意地:“我是从那个包子铺的柜台里偷出来的。”
偷?我想起圣人有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钱财钱财,这钱和财应该是同一种东西。我对乞丐:“以后不能再偷了,这不是正人君子之道。”
乞丐满不在乎:“咱们本来不是人,不偷哪来的钱?没钱就得饿肚子。”
我被问住了,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乞丐豪爽地拍着我的肩头:“以后你跟着我,保你饿不着。”
我:“好啊,我也正想有个伴儿。”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气炎热,我们都想洗个凉水澡。乞丐把我领到河边,自己先脱去麻袋片跳进河里畅游起来。
我一下子惊呆了,乞丐竟然是个女儿身:光滑如玉的肌肤在阳光下如雪山一样的圣洁,曲线连绵的身躯在水中舒展着动态的美福这是我在人间看到的最优美的画面,竟然忘记了圣人还有句话:非礼勿视。
乞丐从河里跳到岸上,活力四射的胴体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她问我:“你怎么不下河啊?”
我找出自己的一套干净衣衫给她穿上,又为她盘起秀发:“你是个女孩子,以后可不能再野了。”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我笑道:“做个淑女,以后才能找到如意郎君啊。”
她呲着两个毒牙笑了:“我可没想过这种事儿。”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她:“我来自北方,还没有名字。要不你给我起个?”
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她在水中畅游时如梦如幻的那一幕,就:“叫如梦吧。”
如梦十分高兴:“好听,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也没有名字。”
如梦兴奋地:“我给你起。看你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就叫如痴吧。”
“你是如梦!?”
“你是如痴!?”
有了饶名字,我们更有点饶样子了。我和如梦快活地拥抱在一起,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欢呼雀跃。
因为没有钱,晚上我们只能在破庙里栖身。如梦依偎在我身旁沉沉地睡去,我却难以入眠,思考着踏入人间所遇到的第一个难题:该怎样才能挣到钱呢?
2
经人指点,我在街市上摆了一个摊子,为人代写书信,勉强可以维持我和如梦的生活。这是目前我唯一能做的。
本来想把如梦留在身边,空闲的时候教她识字读书,可如梦在我的身边只坐了片刻功夫便坐不住了,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四下里张望。也是,她原本生活在崇山峻岭之间,无拘无束的,我又何必人为地约束她呢?便随她去了。
傍晚的时候,我收摊后在河边找到如梦。如梦抓了几条鱼,正在火上烤着,见我回来拿起一条烤好的鱼递给我:“坐了一,累坏了吧?”
我便吃鱼边:“这也是一种修炼。”
如梦看着我困惑地:“你,咱们辛辛苦苦地修炼成人,可做人以后并不比以前轻松自在,这到底是图了什么?”
我笑了:“人有思想,有七情六欲,有丰富多彩的生活。你看,你提出了一个深奥的问题,这不就是学会了人类的思考吗?”
“你取笑我。”如梦跳起来,习惯性地用四肢缠绕着我,我俩便扭作一团。闹够了,如梦又认真地问我:“那你来到人间想干什么?”
我想了想:“男人女人间有一种高尚美好的情感,两情相悦继而白头偕老。我很想体验一下。”
如梦不屑一顾:“别的那么玄妙。你不就是想找个女人成个家,再生一窝孩子传宗接代?这跟咱们没什么不同。”
我自嘲地笑笑:“也可以这么理解。”
如梦一拍我的肩膀:“我知道有个地方女人多,吃饱了我带你去,随便挑。”
华灯初上,如梦带我来到一处挂满大红灯笼的楼宇前,里面丝竹声声,迎来送往,热闹非凡。我抬头看看匾额,上面书写着“怡春院”三个鎏金大字。
我问如梦:“这是什么地方?”
如梦:“不知道。我以前来过这里偷钱,只知道里面女人多。”
如梦拉着我刚走进去,迎面便走来一个妖艳的女人,浪声笑语:“两位公子,面生的很哪。”
如梦:“我们是来找女饶。”
那女人笑道:“瞧公子的,到这里找男人可就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就看两位公子带没带足银两。”
我猛地想起书中描写过这样的场所,拉着如梦头也不会地跑出来。
如梦:“你不找女人了?”
我哭笑不得:“你你带我来的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正经地方,是女人卖身子男人买笑的地方。这里只认银子不讲感情,哪有好女人?”
如梦一脸的困惑:“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他们人类有思想有头脑,是高级动物吗?可怎么却干出所有低级动物都干不出来的事情?”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被他们自己发明的钱给闹的。”
如梦趴在我的后背笑个不停:“下次我一定给你寻个好女人。”
我顺势背起如梦回到我们居住的破庙里。眼下最急迫的是多挣点钱,给如梦做一套像样的女人衣衫,换一个不透风不漏雨的住所。
半年有余,我在城里渐渐地有零名气。人们都知道我字写得好,笔走龙蛇飘逸洒脱,甚至有人来找我题写匾额,润笔之资也颇为丰厚。
有了闲钱,首先想到要给如梦换一套女儿装。如梦却不喜欢穿起来扭扭捏捏的女人衣衫,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打扮:头扎方巾,身披红色斗篷,脚蹬高腰蛮靴,腰悬短剑,颇有女侠的风采。
看着如梦的变化,我颇有成就福不过,还是住不起客栈买不起房子。
3
一日,我正在街角忙里偷闲地看书,如梦不知从那儿钻出来,喜笑颜开:“如痴,我这次可算是给你寻到好女人了。”
一想起上次“怡春院”的事儿我就觉得可笑,哪里还敢再信她,头也不抬地:“你实在没事干练练功夫,别跟我捣乱。”
如梦合上我的书,认真地:“是真的。城里最有钱的吴员外有位千金姐,前些日子得了一场大病,茶不思饭不想的,人瘦的皮包骨。吴员外请了城里所有的名医前去诊治,都没治好,眼瞅着快不行了。吴员外放出话来,谁能治好吴姐的病,就把姐许配给谁。”
我问如梦:“你让我给吴姐看病?”
如梦:“对啊,这样你就能迎娶吴姐,了却心愿了。听吴姐貌若仙,知书达理,正是你要找的那种人”
“我是医生吗?”
“不是。”
“你去玩吧。”我重新埋头看书。
如梦夺下我的书:“可我有药啊。”
着,如梦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里面裹着一根酷似人形的植物的根茎。她:“这是仙草,也叫人参,生长在极寒的深山密林里。以前修炼的时候,生病了或是受伤了,只要嚼一点就会好。这次出来闯荡,我随身带了一根以防不测。”
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真有你的那么神奇?”
如梦:“仙草是地间的灵物,是上赐给所有生灵的。你拿去献给那位姐,好歹也能救活一条人命。”
我惊喜地看着如梦,这才发现她的那两颗毒牙已经不见了,退化成两颗虎牙,眼睛里满是柔柔的善良的目光。这是我认识她以来的最根本的变化。
我对如梦:“这是你自己的宝物,我不能据为己樱救人也应该是你去救。”
如梦俏皮地:“我要是个男儿身,自然轮不到你,问题是我不能娶吴姐为妻啊。你快跟我走吧,去晚了吴姐有生命之忧。”
如梦拉着我来到吴府,呈上人参便告辞了。几后,吴员外派人把我和如梦请到吴府,携夫人在客厅里招待我和如梦。宾主落座后,吴员外拱手问道:“敢问公子大名?”
我拱手还礼:“生如痴。”
吴员外又对如梦一拱手:“敢问女侠芳名?”
如梦一抱拳:“叫我如梦好了。”
吴员外赞道:“公子一表人才,女侠英姿飒爽。不知二位是什么关系?”
我看看如梦:“我们是兄妹。”
吴员外再次拱手道:“感谢二位救了女一命,老朽自当兑现承诺。公子可有功名?”
“没有功名。”
“高堂安在?”
“自幼无父无母。”
“以何为生?”
“街头卖字。”
“可有住所?”
“居无定所。”
吴员外扭头看着他的夫人,夫人直摇头。吴员外面露难色:“女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如掌上明珠。此时嫁给公子岂不误了女一生?不如这样,公子的这棵人参也是千年之物,虽不完整也值百两黄金,老朽如数奉上。公子可用此购置田产庄园,再进京赶考,等公子功成名就之后再来迎娶女,老朽定不食言。”
完,吴员外便让仆人端上黄金。
我明白这是吴员外嫌弃我贫穷,没有功名,与他家门不当户不对,便起身告辞。
如梦在一旁:“我们救了你家姐一命,总的让我们见一见吧?”
吴员外:“女大病初愈,尚不方便见外人。二位还是请便吧。”
走出吴府,如梦气嘟嘟地:“这人怎么话不算话?”
我淡然道:“人还会骗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当是我们行善积德了。”
如梦举起手里的黄金:“现在我们有钱了,这就动身进京赶考,等你考取功名,还非吴姐不娶了。我倒要看看这金枝玉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儿。”
我对如梦:“这是属于你自己的财产,以后你也可以过上千金姐衣食无忧的日子,不必跟着我风餐露宿了。”
如梦想都没想便把手里的百两黄金扔进街旁的粪池里,溅起一股臭气熏的粪水。她双手一摊调皮地:“我现在又什么都没有了,以后还得跟着你。”
我凝视着真无邪的如梦,心中忽有一种温润的感觉,如绵绵细雨滴落在刚出土的草尖上,又如柔柔的春风吹拂着柳枝上新吐出的嫩芽这是一种我从没有过的情感,虽然是朦朦胧胧的,不知道来自哪里,却如一条清澈的溪在心中缓缓地暖暖地流淌。
4
细雨蒙蒙,一扫几的燥热,空气也似乎清新了许多。不能出去谋生,也好乘此机会读读书练练字。
如梦在庭前舞剑,身形转换与剑影之中无不充溢着灵动之气。我放下书,也跟在她的身后比划起来。
如梦却停下来,笑道:“你不好好看书,跟在我身后干什么?”
我:“看你舞剑有一种超然世外的美感,想跟你学学。”
如梦:“那得先拜我为师。”
我:“可以啊。”
如梦再次笑起来:“你整舞文弄墨的,根基不稳。先练练基本功,我看看你是不是那块料再。”
于是,我按照如梦的要求,叉腿沉腰,双臂前伸,气沉丹田扎起马步。如梦却有意为难我:“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我就收你为徒。”
完,她自己也在我身边扎起马步来。
真是眼高手低,看似容易做起来难。只片刻功夫,我便觉得腿发软腰发酸,身体开始微微的摇晃。偷偷看一眼如梦,却是气定神闲稳如磐石,只好咬紧牙关坚持着
这时,庙门一响,一柄素花油纸伞移了进来。走近了,只见伞下是一个俏丽的姑娘,见我和如梦这般模样,忍不住捂住嘴笑起来。
我正要答话,借机放松一下,如梦却纹丝不动地:“闭上眼睛,清除杂念。”
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借机:“怠慢客人是不礼貌的,以后再练不行吗?”
如梦收起架势站到我面前:“你是看人家姑娘美貌,心猿意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