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零四章(1 / 1)猛虎蔷薇首页

直到卫朔走远了,丹宁扭过头:“你刚才想说什么?”    墨鸢的目光从她赏心悦目的眉目间掠过,勉强笑了下:“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其实两国和谈已经是箭在弦上,首相就是一头倔驴,也耐不住形势比人强,他撑不了多久的。”    这话转得有点生硬,丹宁皱了皱眉,眨巴着一双杏核眼盯着他瞧。    墨鸢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多月前的木尔坦之战,韦尔斯丁抢在被卷入芙蕾雅能量波的最后一刻将所有资料打包发出,远程信号穿越千山万水抵达要塞时,通过验证的正是墨鸢。    他一直心存疑问,当时丹宁即将抵达战场,甚至和韦尔斯丁建立了稳定的双向通讯线路,韦尔斯丁明明可以把资料发给她,为什么舍近求远,偏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就不怕中途出了差错,资料传了一半卡在路上,随着战甲一起灰飞烟灭?    直至看完了云十三传回的所有文件,墨鸢才隐约明白过来。    韦尔斯丁传回的压缩包容量不小,除了空间跃迁技术以及芙蕾雅相关数据,还有一段加密的视频,文件名相当劲爆,叫做“未删减毛片集大成者”。    刚看到视频文件时,墨鸢很是无语,有种把视频主人从棺材里提溜出来,再摁进键盘缝里的冲动。    ——堂堂女皇亲卫,在战甲中控里存这种东西,节操呢?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本想把这见不得人的玩意儿直接删了,可转念一想,韦尔斯丁虽说是个行走的骚包,正经事上还是分得出轻重缓急的,没道理在那种危急的场合下拿人开涮,莫非这标题劲爆的视频文件里记录了什么意想不到的秘辛?    揣着这样的想法,墨鸢点开了文件,心里盘算着要真是毛片,就往那进了棺材都不忘作妖的同僚坟冢里塞上一百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让他在阴曹地府里好好领悟一番五蕴皆空的道理。    可视频一打开,墨鸢就愣住了。    臆想中的限制级场面并没有出现,画面中是一个背对着镜头的女人,留着长发,扎了一束马尾,长挑的背影颇有几分眼熟。视频大约是偷摸拍的,画面有些晃动,墨鸢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背影,正搜肠刮肚时,画面里的女人冷不防转过头,果然是一张看熟了的脸。    ……是丹宁·加西亚。    那一刻,墨鸢几乎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有毛病的不是自己,因为那段十几分钟长的视频是由不同场景剪辑成的,而每一幕画面中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从长发到短发,从两杠一星到两杠三星,那没多长的视频就像一部全息史册,将那数年间所有和丹宁相关的点点滴滴都收录了进去,阅读的人从头翻到尾,就陪着那女孩重温了一遍那些年的喜怒哀乐。    剪辑视频的人十分精心,还配了背景音乐,在乐曲袅袅不绝的尾音中,画面定格在了丹宁受封上校的一刻。    那大约是云十六有生以来最意气风发的时刻,从统帅长手中接过上校肩章时,她离“帝国第一女将军”无限接近,只差一步之遥,轻轻一抬腿就能迈过去。而画面中的她也确实得意,一道光从侧面打来,眼角眉梢都浸润在微光中,未曾宣之于口的兴奋与喜悦从清澈的瞳孔里洋溢出来,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那时的丹宁做梦也想不到,当她站在授勋台上沐浴荣光时,不经意的角落里有这样一双视线默默追随着她,那隔着镜头透出来的目光带着宠溺与温柔,不容错认的分明。    只可惜,她从未回首,所以从未留意。    有一刻,墨鸢很想把视频的存在告诉丹宁,可踌躇良久,到底没说出口——为什么韦尔斯丁会把视频传给他,而不是近在咫尺的丹宁?    芙蕾雅爆炸的刹那间,他是不是已经预料到陨落的结局?    是因为明知大限将至,所以不想让这片深埋多年的心意暴露在丹宁视线里,免得扰乱活人心思?    那他又何必把视频传给自己,随着战甲一同烟消云散岂不干净?还是说,他自己也没下定决心,索□□由墨鸢这个旁观者全权决定?    随着幽云十三的离世,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墨鸢从胸腔里深深吐出口长气,到了嘴边的话盘旋再三,终于还是拐了道:“……我们能看到的,其他人也不会忽略,这几日务必加强戒备,以免中东武装狗急跳墙——咱们之间的血债,总得一笔笔算清楚。”    听他转到正题,丹宁瞬间把那点儿刨根究底的心思扔到九霄云外。她面无表情地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午的阳光下,土耳其海峡蔚蓝色的海水泛起温柔的波纹,她的眼睛却没丝毫温度。    “是该好好算清楚,”她低声说,须臾,又自嘲一笑,“只不过,如今殷帅回归,坐镇凡尔赛的那位大概又要举棋不定了。”    幽云十六追随女皇多年,期间没少和帝国第二号人物打交道,对这熊孩子的了解可谓鞭辟入里。几乎在联邦军平定西伯利亚叛乱的同时,相应的简报就传到了首相的个人终端里。    不管“联邦元帅殷文回归”,还是“女皇座驾凤凰投敌”,这两个惊世骇俗的消息随便哪一个蹦出来,都能轻轻巧巧地绞断青羽脑子里那根弦,而这两位还嫌看热闹不嫌事大,索性凑成了一双,大剌剌地联袂而至……    但凡对首相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这一回,首相没再把办公桌上的文件一股脑儿扫到地上,他直接把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扯了下来,恶狠狠地摔了出去——科研司出品的物件质量过硬,居然留了个囫囵尸首,终端在地上打了两个转,一路滚到统帅长脚边,才后继无力地躺尸了。    一幅巴掌大的全息屏幕跳了出来,闪烁着绿色的荧光,青洛眼力过人,只是匆匆一扫,已经看明白,这是联邦外交部递交来的国书。    虽然取得圣彼得堡战役大捷,平定了西伯利亚行省叛乱,可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北边只是开胃菜,真正的重头戏还在西南边陲。中东武装处心积虑多年,挟雷霆之势骤然发难,又有芙蕾雅这个旷世杀器加持,绝不像西伯利亚叛军那么好打发。    这火烧火燎的当口,再死硬的主战派也知道,要是不把帝国争取到自己这边来,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不止联邦,就算是暂且置身事外的凡尔赛也心里门清,中东武装所图非小,真让他们收拾了联邦,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帝国。与其坐等战火烧到家门口,还不如主动出击,趁着火势还能控制,直接掐灭在别人的地盘上。    所有人都认为,两国和谈已是板上钉钉,有待商榷的只是和约书上的具体条款。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殷文和凤凰联手刺激得暴跳如雷的帝国首相毫无预兆地犯熊了。    他用淬了毒的目光戳着那躺在地上仍不忘诈尸的个人终端,一字一句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和谈?做梦!”    青羽虽说脾气不好,时不时大动干戈一番,可那多半属于熊孩子犯浑,再怎么耍脾气,脑子里始终有一根弦绷着,不会因为个人情绪就罔顾大局。    然而此刻,理智被冲上头的怒火烧得半点儿不剩,别说大局,估摸着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快不记得了。    幕僚团从没见他恼怒成这副摸样过,一个个噤若寒蝉,互相拿眼神推诿一番,谁也不肯当出头的椽子。    ——开玩笑,首相怒气值明显濒临爆表,偏生能压制他的女皇陛下又躺进了医疗舱,这时候出头,是打算到军情司大狱里去体验生活吗?    敢在这时候撩虎须的,无疑都是真的猛士,旁人且不论,新闻秘书官张啸先生绝对算得上一号。    想当初,为了凡尔赛是否应就索马里屠杀一事向联邦致歉,这小子敢和帝国至尊拍桌子,按这个逻辑推论下来,此时要不梗着脖子和首相叫板,那简直没天理了。    “为什么不接受和谈?”他迎着首相几乎要往外喷火的目光,不躲不闪地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中东那帮人就是一群疯狗,见谁咬谁。他们现在逮着联邦不放,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掉头咬帝国一口?与其到时候被动应对,倒不如先发制人,和联邦联手,直接把这条疯狗打残了——反正两国冷战这么多年,民间对和谈的呼声声浪渐高,凡尔赛难道不该听取民意,索性……”    他话没说完,就被劈面而来的一道风声打断了。千钧一发间,统帅长眼疾手快地扯了他一把,张啸下意识一侧身,堪堪和那劈面劲风擦肩而过。    就听“噼啪”一下,那突然窜出的凶器没能击中目标,直接投入大理石地板的怀抱,摔了个满地开花。    张啸定睛一看,发现那原来是一方砚台,原本摆在首相办公室的博古架上,据说来自一千多年前的古华夏王朝,石质坚润,抚之如肌,磨之有锋,涩水流笔,在古时还名列四大名砚之一。可惜二十五世纪已经实现全电子化办公,这玩意儿没了用武之地,除了热衷复古的女皇陛下兴致来时还会留下两幅墨宝,到了首相这里,就只有当装饰品的份。    不过今天,首相阁下似乎又开发出了这老古董的新功能——托石质坚润的福,此物实在是拍砖砸人之必备神器。    张啸脑补了一下那玩意儿拍在自己脑门上的场面,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青羽扬起下巴,他分明比张啸矮了半个脑袋,却奇迹般地做出了俯瞰的姿态。他冷冷地问:“怎么不继续说了?”    张啸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把那句话说完整了:“……索性就坡下驴,和联邦破冰吗?”    然后,他不出意外地听到首相发出一声暴怒的厉吼:“破他妈的冰!联邦想议和?可以!让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以帝国叛将的身份回国受审,只要他能撑过军情司三十六道大刑,我就……”    只听“啪”一下脆响,见天打断别人说话的帝国首相终于遭报应了,一记突如其来的耳光抽在他小脸上,少年的头被打歪了过去,话音戛然而止。    幕僚团,连着张啸在内,僵硬地嘎啦嘎啦扭过脖子,将目光投注在那位“英雄”身上。    帝国统帅长,青洛。    不管鹌鹑还是猛士,这会儿都整齐划一地木着一张脸,有那么片刻光景,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青洛元帅是公认的好脾气,这一点还曾得到女皇的亲口认证,盖上了“圣母”的大戳。他为人温厚,待人接物有礼有节,从不说让人难堪的话,就算偶尔刻薄一两句,也会事先给人架好梯子。    幕僚团私下里开玩笑,说元帅就是凡尔赛的“保险丝”,只要有他在,再生猛的爆仗也点不起来。    可眼下,连保险丝都烧断了,这两位大佬掐起架来,除了医疗舱里的女皇,还有谁能阻止得了?    幕僚团们交换着惊慌失措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后退两步,做好随时夺路而逃的准备。    首相扭过头,就这么片刻工夫,素白小脸已经红了一片,锥子一样的目光狠狠扎在青洛脸上。    青洛不为所动:“你疯够了吗?”    青羽死死一咬嘴唇,脸色铁青得可怕。    “你明知道阴阳家和中东武装才是最大的敌人——当初帝都广场上的自杀式袭击,是谁在幕后煽风点火?陛下在中东遇险,谁又是始作俑者?这种局面下,和联邦结盟携手对敌才是最好的选择,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却一定要找茬寻衅,变着法地闹出事端。”    “你想干什么?想撕毁帝国和联邦的和约,逼迫女皇陛下再发动一场三战?你觉得可能吗?”    “你扪心自问,这么疯狗一样地想撕毁两国和约,究竟是为帝国考虑,还是单纯为了你自己那点儿见不得人的私心?”    平时开例会,统帅长总是少言寡语,女皇不问到他头上,他就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身体力行地实践着“沉默是金”这一准则。    这是张啸头一回听他说出这么一长篇话,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首相俊秀的眉目间笼着一层暗影,手指死死抠住红木办公桌边缘,差点把十根手指甲掰折了。他盯着青洛,半晌没有开口,沉默的眼神里藏着某种不寒而栗的东西。    青洛身经百战,才不把这点儿杀机放在心上。他目光严厉地回望着青羽,一字一顿地说:“陛下不能理事,你就是凡尔赛的标杆,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帝国——我知道很多事变了,不强求你事事为女皇陛下考虑,可就算如此,最起码你也别往她头上泼脏水。”    这话说得有点玄乎,包括张啸在内,在场的人大都没太听懂。    可首相的脸色骤然变了,如果说他方才只是阴云密布,那现在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喀拉”一下,是他用力过猛,活生生地把自己手指甲劈折了。    安娜倒抽了口凉气,浑身每一条神经都叫嚣着发出警报,她下意识地觉着自己得做点儿什么,比如适时插口缓和气氛,又或者赶在首相爆发前把所有人都遣出办公厅,可惜这念头只来得及在脑子里一转,还没付诸行动,就听青羽像是被戳了心窝一样,尖声叫道:“我不为陛下考虑?不是为了她,我犯得着做这么多?”    “我为什么不答应和联邦结盟?你明知道联邦军部七十年前干了什么,跟他们结盟,和往陛下心里插刀子有什么区别?”    “还有殷文……陛下当年是怎么对他的?他被顶头上司陷害,成了替罪羊,人都上了死刑台,愣是被陛下抢了下来。师门亲传的天问剑法,荆玥那小子死乞白赖地求了多少回,陛下都没松口,可殷文一露口风,陛下恨不能倾囊相授,心窝子都掏给了他。”    “而他是怎么对陛下的?一朝羽翼丰满,就从背后捅了陛下一刀,把她踩到泥里还不够,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千刀万剐,她……”    他歇斯底里的尖叫突然顿住了,像是烧过载的理智毫无预兆地回笼,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狠狠一咬舌尖,把后半段话音生吞活咽了回去。    可惜还是晚了,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