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地面腾起飞尘,她狠狠瞪了一眼肖珏,转身便走。
直到人消失无踪,肖珏才把握起的手松开,手心仍在往下滴血,他却无动于衷,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忽有脚步声在面前停驻。
他抬起眼睛,脸色仍然还没回转,淡淡地扭曲着,“你是谁?”
女子没有回答,不过他并不在意。
“你都看到了。”
云意姿点了点头。
“请您宽恕,”见他眼底几乎是立刻乌云密布,她福了福身,充满歉意地说。
他打量她几眼,不像个普通的宫女。
少年忽然间露齿一笑:“正如刚才那越嘉梦所说,我呢,只是个低贱的质子。即便你一直躲着不出现,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又何必跑出来假惺惺呢。”
他笑起来那种稚气更重,眼睛十分漂亮,阴沉气儿一下子便无影无踪。
云意姿叹气,“实不相瞒,方才,我想到三种为您解围的方法。”
他一愣,好像随时准备翻一个白眼。
但他没有,只是充满戒备地看着她。
她又说,“但是不论哪一种,都会引起嘉梦宗姬的注意。”
他听懂了:
“你不愿冒险。”
“在宫里,学会审时度势,是我们这些人活下去的秘诀。”云意姿脸色真诚,实话实说,“毕竟对于彼此来说,我们不过是陌生人而已,不是吗?”
小病秧子露出赞同的脸色,点了点头。
下句话却让云意姿微惊:
“可你看我的眼神,却不像第一次见到我呢。”
敏感如斯。
她立刻低下头去,不再与他的视线对上:
“是我僭越了。”
他却来了兴致,眨眨眼睛,问:
“你见过我吗?”
云意姿摇了摇头,“不曾。”
她将目光放到他流血不止的手心:“很疼吧。”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废话。”肖珏也没想到,越嘉梦的藤鞭上竟然有倒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毒?
正分神间,面前的女子突然半跪在地,托住了他的手。她指尖微挑,一下子便将扎进肉里的小刺剔除。
他疼得一颤,要往回抽,却被她握得更紧。
索性不再动作,垂了眼,只觉这人真是大胆。
每剔除一根,他就会小小地打一个颤,细白的手指微微蜷缩。
“别动,”她轻轻吹了一下,抻着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覆盖在他血肉模糊的手心,缠了一圈,在手背处轻轻打了个结。
她抬起眼睛,说:“我能为您做的,只有这一点。”所以才待到现在。
肖珏没有听懂言外之意,只垂头看那手帕,不算上乘的料子,胜在轻薄,缎面雪白,一角有明黄色倾斜而上。
“十丈垂帘。”他翻手来看,认真地点评,“不过你这绣工,还真是碍眼。”
“……”直说丑不就得了。
云意姿忍了,微笑:
“公子好眼力,正是十丈垂帘。”
见他还在看,她轻声问,“百花杀尽,却坚晚节于岁寒。公子以为此花如何?”
肖珏答道:“我不喜欢。”
他大言不惭:“我喜欢芬芳扑鼻的。”
云意姿不予点评,“正是呢,”
笑眼轻弯,“我在芳菲苑做活,便照料着这种花卉,其实它们在开放的时候也会有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
她起身,拍了拍膝盖的尘土。
“时辰不早,公子也快回吧。”
待站定,这才发觉自己的身量与少年差不多,甚至还高了一点。
肖珏自然也意识到了,不自觉挺起脊背,这下便与她齐平。
云意姿好笑,却仿若未觉,提起搁在地上的药包,转过身,走开了几步。
“姐姐。”
云意姿差点被这一嗓子叫闪了腰。
她回望,匪夷所思地看着肖珏。
摇头道,“公子,这很不妥。”
“可你又没告诉我名字。”小病秧子却无辜地睁着眼,好像方才从他嘴里吐出的两个字,只是一个孩童恶劣的玩笑。
他举起了自己的手,那只被精心包扎过的手,整齐打好的结,像是停驻的蝴蝶一般:
“不过,你做这种事,”
两双眼睛像天生的凉玉,冰冷墨黑,毫无感情。
“我并不会感激你。”
云意姿看着他,勾起嘴角。
“就当,”她并未看他,而是透过他,眺望远处坠入云海的夕阳。
余晖映亮她的面容,侧脸泛着淡淡的微光,又灿烂又温暖,仿佛触手可及似的。
轻柔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是我可怜公子。”
小病秧子:“……你说什么?”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保护色,云意姿觉得,“无辜无害”,便是公子珏的保护色。
可在这一刻,他褪去了这种保护,突然竖起了浑身的刺,往她走了一步。
他柔和道: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云意姿仿佛回神,“也许,公子听过一句话。莫欺少年穷。”
这五个字,是她在评判嘉梦宗姬的所作所为。也是她自己的肺腑之言,在很早以前,就想说给他听了。
女子忽然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这样做,只是想让公子欠我一份人情罢了。”
直到女子完全消失,肖珏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欠人情?
可她并没有告诉他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