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看见季怀旬眉心处戾气翻滚,口中又说出了那样的话,沈芙坐在他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心里确实有点害怕。
但想了想事情的起因,沈芙慢慢释然了。
“我知道你是多么温和的人,刚刚也定是因为担忧我受惊,才一时怒极,”察觉到季怀旬的僵硬,沈芙靠上他的胸口,轻轻道,“再者,这件事本就是车夫做错了,你就算要责罚也是应该的,何况只是说几句重话呢,我实在没什么好害怕的。”
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季怀旬眼中凌人的戾气彻底退去。
不过......
季怀旬身姿不动分毫,只垂眼扫过沈芙的头顶,目光凝聚在发间素雅的银簪上:“若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沈芙迟疑道:“是什么样的人?”
松开手,季怀旬生硬地往后退去,后背靠在马车的车壁上,与沈芙拉开了段距离,眉目间恢复了往常的疏离,看都不看她一眼。
左右都是为了让她死心,不如将事情做绝。
“真是可笑,你竟真的会觉得我温和?若我现在告诉你,平日那些谨小慎微的样子,”季怀旬冷冷道,“都是我装出来的呢?”
似乎十分震惊听到这些话,沈芙的双唇抖了抖,声音也带了点颤:“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这样的话......”
知道她是被吓着了,季怀旬见目的达成,心中反而升腾起一阵失落,郁积的烦躁不减反增。
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这下她应该会更厌恶他了吧?
“——真是太好了!”
“什么?”季怀旬猛然抬眼,皱着的眉却悄悄松开,目光沉沉地盯着沈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芙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其实自从她一睁眼醒来,发现回到了往日无病无忧的旧日时光,就不想再委屈自己处处压制自己的本性。
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才对!
平日里放肆也就算了,可在夫君面前,沈芙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止,还规规矩矩藏着这个秘密,装出原本的闺秀模样。
原本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了,沈芙没想到今日夫君却主动坦诚,将这样的事情说出口。
夫君对自己实诚,她却抱着蒙骗他的卑劣心思,沈芙一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一边低眉顺眼地凑过去:“今日怀君能够坦诚相待,说出自己的秘密,我十分感动。”
季怀旬喉间微滚,看向她的目光异常复杂:“你......”
“怀君,其实我与你一样,”沈芙眼底亮成一片,带着如释重负的解脱,诚恳抬头,“过去的日子里,我也一直在装。”
“这样的话,一来一去,我们就算扯平啦,今日之后,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头顶束冠似乎有几缕发丝滑落下来,挠在季怀旬的颊畔,带来酥麻的异样感觉。
季怀旬的目光越发幽深,不禁晃神。如果他不用背负那些前尘往事,与眼前这样鲜活娇艳的人相守一生,也许是件幸福的事情。
但这是不可能的。
再说,今夜的事情也早已安排好了。
抿了抿唇,季怀旬收敛纷扰的心绪,逼迫自己不要多想,冷着眉眼不去答沈芙的话,重新沉默下来。
石铭坐在另一边看了许久,见他们一来一回,又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只觉得十分糟心,干脆眼不见为净,一闭眼趴在案桌上假寐起来。
迷糊糊间就准备要去见周公,耳边却突然又传来了沈芙一句接着一句的嘘寒问暖,石铭顿时睡意全无。
“怀君热吗,我带了团扇,可以给你扇扇风!”
“不算热,不用麻烦了。”
“听人说多喝水是好事,我新替你倒了杯茶,凉的差不多了,你记得喝哦!”
“嗯。”
“要吃点什么?”
“不用。”
“你那处不靠窗,会不会觉得发闷?不然我和你换个位置吧?”
“挺好的。”
......
......
被人关怀的感觉并不差,季怀旬应答的虽然简单,但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甚至有点乐此不疲的意味在里面,但藏的太深,叫人难以察觉。
比如......石铭就没看出来。
石铭被扰了清梦,本就烦躁,又看了眼季怀旬似乎没有什么波动的面容,以为他也对沈芙的问话烦不胜烦,出口的话也就没那么客气了:“喂,沈二,你能不能闭嘴,长兄好手好脚的,犯不着你去操心!”
季怀旬本来在垂眸出神,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石铭,你失言了。”
不知道是不是石铭的错觉,总觉得季怀旬看过来的目光里凉飕飕地,带着警告。
石铭顿时泄气,弱弱道歉:“长兄,我错了......”
“就是!”沈芙本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这下有夫君的维护,更是摆出了满脸狐假虎威的得意,“我是在关心我夫君,要你管!”
真是小人得志!石铭气不过,避开季怀旬悄悄瞪她一眼。
这是正是路上行人最多的时候,估计是在避让什么,马车突然停了下,又等了一会,才继续前行。
沈芙本还中气十足地回瞪他,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突然一变,之后的许久,更是没再说一句话。
耳边突然清静了下来,石铭乐得清闲,季怀旬却反而有些不太适应,又等了一会,还听不到声音,才忍不住侧眼去看身边人。
其实一上车沈芙就觉得气闷,十分不舒服。刚刚停车的那一瞬间,更是差点没吐出来。
此时见季怀旬看过来,沈芙立刻单手按住胸口,冲他勉强一笑。
察觉到沈芙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季怀旬瞬间直起斜靠在车内壁的背脊,靠近了沈芙一些,面色虽然还是淡淡道,语气里却带了难查的关切,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