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擒住后,景容就被关上了囚车,直接押往京城了。 这一路上,他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沈暮将军一代名将,行事作风从来光明磊落,再加上自己好歹也有那么一点“功劳”,自然不会为难于他,自己吃的那些苦头,全是来源于一路上素不相识的普通百姓... 前朝虽已覆灭多年了,可是王朝末期那几个昏庸残暴的君王,那些荒唐又苛刻的政举,早已经深入民心,被万民唾弃,这,全是他的祖先造的孽。 都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因为前朝几任君王的无能,这乱世持续了数十年之久,民荒马乱民不聊生,百姓们受够了乱世之苦,好不容易在大夏的几任君臣治理下,这混乱的世道渐渐被平定下来,终于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了,大家自然不希望再有战乱。 可是偏偏有人,就是要来打断百姓这点卑微的愿望... 他身上留着前朝皇室的血,身份本就敏感,如今又参与到造反事件中,虽然他有着自己不得以的苦衷,可是别人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他景容是前朝暴君的后裔,更是妄图重起战乱,打破这太平盛世的贼人,曾饱受乱世之苦的百姓自然是对他恨之入骨。 囚车押往京城的这一路上,路旁的民众纷纷前来围观他,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好听,更有甚者,还会向他投掷臭鸡蛋烂白菜之类污物... 负责押送他的官兵似乎也对他心有恶感,并未阻止民众的行为,任由他被打骂侮辱。 景容活在世上也有将近三十载的年月了,虽称不上一切顺遂,却也从没如像现在这样,犹如过街老鼠这般,人人喊打。 景容心中凄苦,更有几分委屈,他出生时,魏朝早就覆灭多年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更什么都没有做过,就连自己的身世,也是不久才知道的... 多日的颠簸,受尽折磨,终于到了京城,然而,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京城百姓当年深受前朝皇室的压榨,虽然已过去多年,却对前朝之人怨恨至极,皇上似乎也知道这一点,还特意安排他的囚车在城中游走一圈... 这简直是他景容一生中最难走的路。 囚车所经过的道路两旁站满了百姓,喧闹嘈杂,辱骂侮辱的语言比之前更甚,这次他们向景容投掷的,可不再是烂白菜之类的垃圾,而坚硬的石块砖块... 景容被砸得头破血流,殷红的血滴落下来,糊住了眼睛,他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难道,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眼见这样下去犯人恐怕就要当场丧命了,沈暮不得不采取行动,将那些百姓全都驱散,还让人给景容包扎了一下,这才把他送到皇上指定监牢里... 坐在阴暗潮湿的牢内,景容一直昏昏沉沉的,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简单的处理过了,可还是隐隐做痛,这一路上,受了那么折磨,之前还好,可是一到这安静的环境中,精神一松懈,竟然感到昏昏欲睡了... “看样子,你还挺悠闲的嘛。” 熟悉的声音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景容,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的面前停着一双龙纹靴。 他一惊,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果然堂堂的大夏天子... 望着着面前的男子,景容一时恍惚,侍卫们跪下行礼,高呼万岁,他却恍如未觉。 虽然在西域的时候他们已经见过了,只是那种情况,自己甚至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现在自己沦为了他的阶下囚,反到可以无所顾及地打量他了。 他和皇上,也算是有过一段交情的,虽然那不过是他的阴谋,可是在那段时间中,自己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已经都不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了,不知是不刻意为之,他今天来看自己这个“故人”,没有穿象征天子危仪的龙袍,而是当年的打扮.一身紫色锦衣,一根发带松松地绑着头发,俊秀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的不谙世事。 可是,他早就不是当年悠然自得的无忧少年了,一切早已经物事人非了... 对视了片刻,顾倾伸手示意,命人打开牢门。 “皇上不可!”看守牢房的侍劝道:“若这犯人挟持皇上出逃可如何是好!” 然而侍卫的好心劝戒,却只换来天子的一声轻蔑的冷笑:“你放心吧,若是连这种人都能挟持得了朕,那朕这个皇帝也不用当了。” 铁锁落地,铁门大开,顾倾缓步走到了景容的面前。 这样近距离的交锋,更是让景容无地自容的感觉。 面前的男子,早已经退去少年时代的青涩和轻狂,眉目间满是一国之君的威严之气,当真是龙凤之姿,日月之表,再反观自己,形容憔悴,境地狼狈... 所谓的云泥之别,大概就是如此。 “景容。”不知过了多久,顾倾终于开口:“见了朕,你不说些什么吗?” “罪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顾倾挑眉:“你就不求朕,求朕饶你一命吗?” 景容轻轻地摇头,神情淡然:“皇上若要罪民的命,那罪民说再多,也没用的。” 顾倾冷冷一笑:“原来你心什么都明白。”他确实不打算放过景容,谁说情都不行,要不是前几年时机还未成熟,他早就动手了... “皇上,我死不足惜...”景容干涩地开口:“只是阿颜,阿颜她...” “闭嘴!”一听景容提起自己心爱的妻子,顾倾顿时犹如暴怒的狮子:“不许你提她,你没资格叫她的名字!” 景容亦不再多言,如今这种状况,他说再多也没用,尤记上一次,在西域的牢房中,他只不过是想向他解释一下自己和阿颜的关系,可是却惹得他大怒,还对自己用了刑... 墙壁上的火把熊熊燃烧,照在顾倾如玉般完美的脸上,他的眼中仿佛也跃动着火光,他看着牢中狼狈不堪的男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景容,你知道朕有多恨你吗?” 景容默然。 皇上有多恨他? 尤记得那一年,他被赶出京城的时候,皇上曾怨毒地对他说,是他毁了他的梦想。 皇帝的梦想,不是万里江山,不是宏图霸业,只不过,是一个女人。 可是那个女人却与自己相爱了,还要放弃一切,要与自己私奔... 景容苦笑,抬头正着顾倾,目光渐渐坚定起来:“若是皇上实在不解恨,就杀了我吧。” “杀了你?”顾倾勾起唇角,声音幽幽的:“朕怎会,这么便宜你...” 景容一怔,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就听到皇上又喊道:“来人,把东西抬上来!” 话音落下,几个士兵就抬了不少物件上来,很快就摆满了景容的面前。 “知道这是什么吗?”顾倾指着那些物件,淡淡问道。 看着面前的铁架子,景容的面色更加惨白:“这是...刑具?” “你还挺有眼力的,这是暗庭最出名的十八种刑具,全在这里了。”顾倾说着,从铁架子上拿起一根皮鞭,随手朝地上挥了挥,原本平整的地面顿时多出了几条痕迹,“朕是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的,你夺走了朕的最爱,朕就要让你,受尽磨难,生不如死!” ... 顾倾走出了牢房。 他吩咐了狱中的看守,那些酷刑,每天都给景容上一遍,但不能把人弄死。 虽然顾倾恨不得把景容千刀万剐了,可好歹还一丝理智存在,景容是必须的死,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景容看着很虚弱,不知能不能熬过这十八般酷刑,本来他不应该这么做,景容若死了,后续还是很麻烦的,或许把他好好养着,不让他出半点意外才是正确的做法... 不远处的牢中,隐隐传来景容痛苦的呼声,在狭长黑暗的通道,显得格外掺人,可是这声音落在顾倾的耳中,却让他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痛快。 年少的时候,他也常受到这种酷刑。 他的老师沐之衡是真心要培养他的,可是他的行事作风向来严厉,铁面无私,不会因为自己皇帝的身份而有丝毫的手软,为了磨练他的意志,这样小惩大诫是常有事的。 那个时候,鞭子落在身上,肉体是痛的,然而他的心里却是充满希望的。 只要通过这些试炼,他就可以开始亲政,慢慢摆脱傀儡皇帝的身份,从而执掌朝政大权,君临天下,一呼百应! 更重要的,老师还承诺了,会把阿颜嫁给他。 虽然江山皇权对他来说也很吸引力,可是他最大的动力,却是阿颜,只要能娶到她,自己什么事都能做,什么苦都能吃。 自六岁那年在宫中第一次看到她,他就着了魔,自己的眼里心里,只容得下她一个女人,他一定要得到她,和她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然而景容的出现,却打碎了他的梦想,纵然现在他已经和阿颜成亲多年,可是她的心,自己却始终也握不到,抓不住... 通道深处的痛呼声戛然而止,看样子应该是人昏过去了。 顾倾在心中冷笑,真是没用的男人,这么力道就受不了了... 这么弱的家伙,竟然也有胆来和自己争阿颜! 离开了牢房,顾倾就去看了女儿。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天子,正在照顾小公主的奶娘一下子有些慌张,稍稍定神后,她想要下跪行礼,然而却被皇帝阻止了—— “嘘,别吵着她了。” 这个时辰,小公主已经睡熟了,吮着自己小手指,口水直流,样子却可爱极了。 冰冷的眼眸终于带上了一丝柔情,悉心为小女儿掖好被子,顾倾转头看向一旁的奶娘,有些犹豫地开口:“皇后她...有来看过吗?” “没有。”奶娘叹了口气:“说来小公主真是可怜,出现到现在,亲娘都没抱过她,上次奴婢抱着公主想去皇后宫中请安,到门口就被宫人拦了下来...” 奶娘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想到宫中有人曾告诫过她,皇上极其宠爱皇后娘娘,因此绝对不能在皇上面前说皇后的半个不字! 看着皇帝阴森森的眼神,奶娘顿时吓得摊倒在地,连声求饶:“皇上恕罪,奴婢、奴婢并非有意要诋毁皇后娘娘的,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顾倾却没有责怪这个口无遮拦的奶娘,反而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你照顾公主很细心,是真心疼爱公主的,起来吧,朕有一些赏赐,你明天去领吧。” “谢...谢皇上。”奶娘战战兢兢地谢恩,都有些不敢自己就这么过关了。 看来皇上脾气还是挺好的,根本就没宫里人传得那么可怕... 顾倾又叮嘱了奶娘几句,就转身离开了小公主的寝宫。 一回到书房,他的情绪却再也压不住了,一抬手把书桌上的物件都扫落在地。 又是这样! 顾倾失魂落魄地坐到了椅子上。 女儿还小,什么都不懂,这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记得就在前几天,洵儿曾来向自己哭诉,说自回来以后,他的母后就不曾去看过他,就连他自己去中宫求见,也多次被拒之门外。 毕竟还只是几岁的小孩,即使再聪明早慧,可是面对母亲的冷漠,还是会伤心难过。他还从别的地方听说过,阿颜竟然还曾让宫女带话给洵儿,说他们母子情分已断... 想到这里,顾倾握紧了拳。 小公主和洵儿都是阿颜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天下有哪个父母会不疼自己骨肉的?阿颜心里是有他们的,自己清楚这一点,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全是因为那个景容! 景容景容景容...顾倾握紧了拳,他绝饶不了他,这个偷阿颜芳心的男人! “皇上,皇上...” 太监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顾倾的思绪,他不悦吼道:“什么事啊!” “皇上,沈将军求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