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以为,沈暮这么晚来求见,定是有军机大事,自然就让他进来了。 可是他说出的事,却引得顾倾勃然大怒—— “你要朕放过景容!” 顾倾虽称得上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君王,可是他的底线,是任何人是都不能触碰的,尤其是在前朝余孽的问题上,他曾放话,是绝不会向他们妥协的,沈暮为景容求情,说严重点,这简直是在打皇帝的脸,他能不生气吗? 不过沈暮毕竟是沈暮,纵然面对天子龙颜大怒,他亦面不改色地说道:“皇上,这景容不过一个文弱书生,没什么能耐,饶他一命,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他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顾倾的声音陡然提高:“朕就是不想放他!” 沈暮一怔,随即黯然地垂下眼帘,也不再多言。 其实他心里早知道皇上定不会放过那人,只是不来求一次,总觉得良心不安... “沈暮,你今天很不对劲。”顾倾看着他,眯起了眼睛:“为什么要替他求情,难道你和他有什么特殊的交情不成?” 沈暮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皇上,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抓住他的吗?” “怎么回事?”顾倾敏感地察觉到其中有隐情:“你给朕说清楚。” 沈暮叹了口气... 这次战役,对于身经百战的沈暮来说,虽称不得轻松,但也算是游刃有余,更何况论军力还是他们占优,所以这战役的结果,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悬念... 然而人在绝望的时候,难免会疯狂的是,这前朝的余孽也不例外。 凉州干旱,可几乎每年总有一段时间会暴雨不断,于是,有聪明官员就想了办法,在地势较高的地方修建了几个水库,这样既可以解决暴雨时水患的问题,又可以在干旱少水的时候,将这些储存的雨水用于灌溉作物,可谓两全其美。 沈暮并非凉洲本地人,又常年驻守在西关,对于凉洲水库的情况并不怎么了解,更是万万没有想到,敌人竟会如此丧心病狂,在战势不利的情况下,竟然会想拿无辜民众开刀! 水库一般都建在高山之处,地势险要,人烟稀少,本是易守难攻,可是凉洲自多年前从异族手中收回来后,一直发展得顺风顺水,难免会有些松懈,何况这次前朝余党占据凉洲,事发实在太过突然,当地官府都没有做好准备,乱作一团,水库周围根本没有官兵驻守,敌人想要占领这几个水库,可谓易如反掌... 凉洲刚刚才结束了暴雨,干旱的土地已经吸满了水,水库中更是积蓄了大量的雨水,只要有人打开那几个水库的阀门,汹涌的暴水便会从天而降,凉洲平民的住所一般都是用泥土造成,若被大水这么一冲...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泄露这个消息的人,就是景容吧?”不待沈暮说完,顾倾就说出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沈暮轻轻地点了点头,“要不是他偷偷跑到我们军营中,前来告知他们的计划,让我们早就有了防备,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沈暮心里是挺佩服景容的,他来告知他们这个计划,虽然事实属实,可是出于职责,他命令手下当场抓住了他,他也没怎么反抗,显然已经意料到这一点。 明知道此来定会身陷不利,可为了与他素不相识的无辜百姓,他还是来了,这样的行为即使不比史上的那些人圣人吧,那也是非常可贵的,若是可以,沈暮是真的想救他一命... 顾倾扶额,冷冷一笑:“朕前几日也有所而闻,前朝余孽中,有一个姓张的举足轻重的人物突然就死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被气死了。” 沈暮亦点了点头:“是啊,这张世忠年纪大了,受了刺激,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好在我大夏军中没有这种人。” 作为将领,沈暮自然是赞同皇帝的话,可是他却忍不住为景容辩护:“皇上,要不是他及时给我们送信,让我们做出反映,待反贼占领了水库,那遭殃的就是凉洲的百姓了。” 顾倾只轻轻“呵”了一声,显得不屑一顾。 见皇帝不为所动,沈暮有些急了:“皇上,这景容确实是前朝皇室中人,可是,他在乱党的手中不过是个傀儡,根本没做什么恶事,皇上,你能不能、能不能...” 接下来的话,沈暮也说不下去了,他不善言辞,若是说错了什么话,不但救不了他,反而可能会把他推向更不利的处境。 一切,只能看皇上的心情了。 沈暮紧张望着天子... 顾倾闭上了眼睛:“沈暮,你的心情朕明白,若这个景容只是前朝皇室的后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朕也不是不可以饶他一命的...” 沈暮一怔,是啊,他差点忘了,这景容不光是前朝余孽,更是皇上的情敌,一年前皇后娘娘和情郎私奔被青青截住,在军营中闹出的风波到现在还历历在目,皇上定记得更清楚。 都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那么宽宏大量,能容忍自己的情敌,沈暮扪心自问了一下,还是挺能理解皇上的心情的。 只是可惜了景容,那样善良大义的一个人,只因为有那样的身世,更因为爱错了人,就必须承受这残酷的命运,真是可怜呐。 在件事情上,沈暮觉得景容虽然有错,可皇后娘娘似乎错得更大,一国之母不守妇德,背叛自己的夫君于别的男人私通不说,还要企图抛夫弃子与他私奔,可这样失德的行为,却至今没得到半分惩戒,皇上这心,偏得真是够可以的。 ... 沈暮离开之后,顾倾又沉心下批阅了一些奏折,直到天边微微发亮,才回到自己寝宫,他准备小睡一会儿,几个时辰后还有早朝,他可不想在朝堂上打磕睡。 寝宫中又黑又冷,没有女主人的屋子,果然像冰窟啊,顾倾嘲讽地想。 他打开火折子,点亮了了油灯,光亮起的一瞬间,雪白的墙上投现出一个美丽的剪影,顾倾眯起了眼睛,冷冷地低喝道:“谁?” 他以为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搞得妄图麻雀飞枝头的把戏。 “皇上...”娇柔的女声响起:“是我。” 顾倾浑身一震,这个声音... 他拿着油灯,缓缓向前照去,晕黄的灯光照出了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如画的眉目在朦胧的光线中更是美得惊魂动魄... 顾倾瞪大眼睛,一时竟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阿颜!” ...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百官整整齐齐地站立在朝堂上,等待天子临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一向早起的天子竟然迟迟未到,等得大家好生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望眼欲穿中,皇帝身边的太监终于出现在朝堂上,只见他咳嗽一声,用尖锐的声音宣布:“各位大人,皇上偶感小疾,身体不适,今天就不上朝了,各位大人请回吧。” 百官一阵哗然,但很快就恢复平静,纷纷散去了。 天子身体不适,罢朝一日,这本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皇帝一向勤勉,自他亲政以来,这早朝几乎没落下过,皇帝龙体一向不错,能让他连早朝都上不了的“小疾”,看来不简单啊。 ... 循规蹈矩思想陈旧的百官自然不会想到,这个时候,对外宣称“偶感小疾”的皇帝,如今正在他的寝宫内与自己的皇后翻云覆雨,早就朝堂之事抛诸脑后。 虽然已经是日上三竿,可是他的兴致却丝毫未减,不一会儿,就又把人压在身下... “皇上...”身下之人终于忍不住哀求:“让我休息一下吧。” 顶到这柔弱的声音,顾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火了,连忙放开她,还为她整了整枕边凌乱的发丝:“阿颜,对不起,我太知节制了。”除了在西域时,那阴差阳错的一夜,他都没有再碰过她,虽然他自信定力很好,可长长地相思之苦,一但爆发,就再也无法收拾了... 沐夕颜轻轻摇摇头,“只要皇上舒服,臣妾怎样都无所谓。” 顾倾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伸手轻轻地摸上她的脸... 宫人把早膳端了上来,满满地摆了一桌,顾倾早就饿了,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发现,对面的妻子似乎没什么胃口,几次拿起筷子,却都又放下了。 “怎么了?”顾倾关切地问道:“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沐夕颜摇了摇头,轻轻地说:“皇上,臣妾不饿。” 不饿?她被自己折腾了一夜,怎么可能不饿? 除非,又是吃不下了... 用完餐后,顾倾又命人准备热水,他知道每次云雨之后,阿颜都是要沐浴的。 阿颜没有拒绝,不过这次她没有如往常那样,在浴室一呆上大半天,不把身上的皮搓掉一层决不罢休,似乎是顾及他的心情,她洗了没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她周身的水气还未散去,秀丽的长发凌乱的披散着,发梢滴着水,她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地依靠在窗台前,眼睛却失神地望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倾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在她耳边涂气:“阿颜,你有什么事吗?” 虽然昨夜甜蜜无比,顾倾的脑子还是清楚的,阿颜对自己怨恨不可能这样轻易地消散,何况她现在连他们的孩子都不愿意见,如何让他相信,她一夜之间会改变心意。 阿颜转过头,目光幽幽地望着他:“皇上,我们是夫妻吧?” “这还用说。” “那夫妻之间,是不是应该坦诚相待?” “当然。”虽然知道定与内情,可这一声“夫妻”还是说得顾倾心里甜甜的。 阿颜深深地吸了口气:“皇上,臣妾有一个问题,希望皇上你不要瞒我。” 闻言,顾倾脸上笑意全无,但他依然和颜悦色地说:“你想知道什么?” 沐夕颜深深地吸了口气:“皇上,在臣妾还未被你抢...还未进宫之前,身上曾有一个半片的玉佩...”她的声音都些颤抖:“不知...皇上可曾见过那玉佩?” 顾倾愣住了,他以为阿颜所谓的问题,肯定又与那景容脱不了关系,没想到她竟会问起那半块玉佩之事,这实在是他大感意外。 “皇上,你见过吗?”沐夕颜的目光灼灼,像是在期待,又带着怯懦... “见过。”许久,她终于皇帝的声音:“而且,就是我偷走了它。” 沐夕颜颜纤细的身躯微微一颤,她的瞳孔一缩,一双琉璃美目,似乎要碎了一样... 见她如此,顾倾没由地心中一慌:“阿颜,其实...” “不要说了!”阿颜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脸上在笑,眼泪却落了下来:“皇上,关于那半片玉佩的事,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之后的几天,阿颜对他可谓温柔似水,缠绵至极,顾倾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快乐过,关于景容和那玉佩的事,她亦从未提起哪怕半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