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浓密的树林里分出一条路,风一吹,呜咽呼啸,活脱脱像是一匹北方的狼,让人脊背发凉。 这条路上只有一个人,做书生扮相,脸上沾了些尘土,显见是赶路人。但他却牵了一匹大宛马,到他臂下那么高,可见这个人也不矮。 马背上搭着一个包袱,看着也不重,但那书生却很看重,是不是回过头照看一眼。 沈央停步看了看前方的路,叹了一口气。这差事真不是书生该干的,前面一片漆黑,落脚都不知道自己踩的是什么地方。若不是他方向感好,此刻怕是已经滚下山坡了。 把马往旁边又拉了拉,忽听一阵急风呼啸,再仔细听,还有轻微的脚步声。他正琢磨这大晚上哪个人还在赶路,便有一人飞奔过来,到了他跟前却蓦地一滞。 沈央想着同是赶路人,正欲拱手相问,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身形一展,一掌将他拍飞,骑上马便跑。 这一掌并不太重,他落地之前还在想着他的运气到底不至于太坏,又蓦地想起旁边就是悬崖,失声喊了出来。 下一瞬便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多谢大侠。”沈央惊魂未定的吐出几个字,还未站直身子便被那人推了出去。他识趣的退了两步:“不才沈子陌,请问大侠名讳。” 白书意蹙了蹙眉,道:“在下白书意,你怎么样?” 她追了江黔两天两夜了,眼看着就要追上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沈央。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她已经十分疲惫了,追不上马,只能放弃。 对方一问,沈央才觉得胸口闷起来,揪成一团似的难受的紧。 “不碍事。”沈央道:“敢问大侠,那人是谁?他不仅骑走了我的马,还把我的包袱也带走了,那里面有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黑暗中看不清楚对面人的表情,只听一道温润的声音道:“等天亮之后沿路找过去,运气好的话就能找到。” 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对面是个女子,可是依稀的月光仍能照见对方的轮廓。个子不矮,裙裾很短,下面是一双高筒靴子,显见是名清秀男子。 “运气?”沈央话语稍稍一顿。 “方才那人是名叫江黔,是名强盗,我在追杀他,人逃命的时候不需要包袱。”简简单单几句话,把所有的关系都表达明白了。 “江……江黔?”沈央只觉眼前一花,顺势往地上一倒,眼皮一翻,只管装死。 果然圣人说的对,有失必有得,拿一匹马换来江黔的行踪,值了。 而这位大侠能追杀江黔,必定也不是寻常人,一定要留下她! 见他昏了,白书意皱了皱眉,可大晚上总不能丢下人不管,她只好就地升起了一堆火,而后掏出颗药丸给沈央喂了下去。 沈央开始是装晕,后来便真的困了,睡了过去。等第二天醒过来,天色已经大白。 前夜那位大侠好像一夜未眠,回头瞥了他一眼,把包袱扔给了他:“放心,我没看过里面的东西。” 他抬头,只看见一半侧颜,说不出的清秀好看。男子能长成这副精致模样,当真是集日月精华了。 凑过去,沈央客客气气道:“我对您自然不会疑心。” 白书意拿起剑,微微一笑,声音如剑面一样明润却又毫无情绪:“你疑心或是不疑心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既然你已经没事了,在下告辞。” 沈央刚把包袱打开,闻言急忙站了起来:“大侠留步,我这……我还走不了路,您就把我扔在这儿了吗?” “别装了,你伤的并不重。”她抬眼看他,眸光平静:“况且你会出现在这僻静山岭,必定是有什么事要办,没道理跟着我。” 沈央眼睁睁的看着人走了,想留又没有理由,几乎捶胸顿足却又无可奈何。他奉圣命前来缉拿两江巨盗江黔,身边本就没什么得力的人手,好不容易看见一位大侠,还让人走了。 片刻之后,有几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做普通布衣打扮,齐齐行礼道:“大人,您没事吧,属下来迟了。” “没事,不用管我,走吧走吧都走吧,等你们来救我早就死了。”沈央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 齐三嘻嘻道:“是您不让我们跟的太近,这怎么能怨我们?” 离着两里路,他们怎么可能一瞬间就赶过来?昨晚他们倒是来了好几次,可每次只要靠近一点,便会被那个白衣剑客发现,无奈他们只能躲远点。 “那就怪我。”他狠捶了两下旁边的树,痛的龇牙咧嘴:“追捕江黔已经有两个月了,可我却一点成绩都没有。” 齐二道:“大人您别太自责,三大神捕不是也拿他没办法吗?” “对呀,你们三大神捕都捉不住他,我有什么办法?”沈央望了望天,有点欲哭无泪,他对这三人已经失望透顶。 齐一解释道:“以前抓贼都是慢慢摸索,摸准人之后上去就拿下,可江黔不一样,他武功太高了,手下人手也太多,我们实在是没办法。” “你们还有理了?”沈央深吸了一口气,避免自己被气死,他摊了摊手:“你们打不过,难道我一介书生就能打赢?” 圣上怕是老糊涂了,书生对强盗,这不是稳败吗? 齐三道:“对了,大人,那位白衣剑客是什么人。” “不知道,只知道他叫白书意。”沈央丧气的垂下头,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捉住江黔的希望,可那位剑士大哥头也不回就走了。 三人互相看了几眼,齐齐惊呼:“剑圣!” 剑圣白书意的威名,江湖中人没有人不知道。若能得剑圣相助,追捕江黔便算是成功了一半。 话毕,齐二已经追了出去,可没追几步又回来了:“人都已经走那么久了,肯定追不上。” 剑圣二字一落,沈央精神便回来了一半,见齐二又回来了,立时喝道:“没追怎么知道追不上?快去!” “是。” 白书意其实并没有走多远,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客栈开了一间房,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洗了澡便睡下了。 齐二打听到这里,问出了剑圣行踪,便回去禀告了沈央。 四个人即刻启程,到了客栈之后还是分开,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沈央在一楼喝了一天的茶,到了天黑下来才看见白书意下楼。 他忙迎了上去:“恩公,您饿了吧,我点了一桌子菜,就等着您下来。” 白书意看了他一眼:“你跟踪我?” “没有,这只是个巧合。”沈央连忙解释:“我三脚猫的武功,哪里能跟踪得了您?” 打量了这个书生一番,白书意礼貌性的微微一笑:“有理,你东西没少吧?” 她身上自带一股寒冽气质,不刺骨却也不易亲近。此刻一笑,便如春雪消融时那一股从山上流下来泉水,纯澈清雅。 有那么一瞬间,沈央看呆了眼,头一次知道有人可以笑起来那么好看,且还是个男人。但旋即他便回过神了。 他躬身道:“一样也没少,多谢恩公帮我拿回包袱。” “举手之劳,况且这件事也算是你受我连累。伙计,上菜。” “您要点什么菜?”听见召唤,伙计赶忙过来问。 白书意看了看沈央:“他不是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