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从北部战线的毕武安传来景提病重的消息,这让原本士气大增的战士都萎靡不振起来。 夜幕降临,轰鸣的爆炸声在毕武安的上空炸开,那原本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变成了残桓断壁,冥帝的死士军团出动了,那曾为冥帝冲出蓝雨僧塔的禁咒做出巨大贡献的死士们在次出现,不像上一次以灵魂为寄托完成使命,这一次只是□□裸的杀戮,这无疑令他们兴奋雀跃,当虚无的灵魂操控的死士和真正的肉体搏斗时,死去的无疑是真实的人,即使死士的躯体倒下,很快又会在极大的灵魂操控中醒来,再次战斗。 战争持续到夜幕降临,天空阴沉,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滂沱而下,城内的士兵已经到了绝路,守城的袁恩,望着城外乌压压混战在一起的士兵,脸色阴沉,方硬的无官凝缩一起发出微颤。 “誓死抵抗!!!”这个口号不只喊了多少句,可结局不会为之改变,那鲜活的生命面对的是麻木不仁的死灵魂,一刀刺下去,流出的永远是自己士兵鲜红的血,军乐再次奏起,新一轮的战斗再次打响。 “我一定会誓死守住毕武安,决不让敌军踏足川内一步。”这是在婧慈太后面前下的军令状,看来他是低估敌军的能力了,和不死之人作战,一切都像一个笑话。 嘶喊声越来越小,仿佛死神降临,士兵一片片倒下,再也没有站起,袁恩的脸上充满了坚定的神情,雷鸣般的大雨轰然坠落,洒在血红的城外和饥寒交迫的城内。 血洒沙场,这是每一个将领最自傲和光荣的死法,高举利剑,僵硬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川芸万岁!!!”这声音回荡在夜幕中,伴随着悲昂的乐声,誓死抵抗的人终于倒下。 子夜,毕武安彻底沦陷,韩馥于凌晨赶赴此处,逐步开始向川内发起攻击。 连续赶了七日路的陆青和洛异终于到了西岚,在雀峤大街上,他们入驻咸凤楼,楼内早已等待多时的子源看到来人时,双目通红,紧握住陆青的手,发出颤颤巍巍的抖动。 “宋贤医呢?”沙哑的声音从陆青的喉咙里发出,此刻的他疲惫极了。 “在后院等你很久了。”子源引路,他们很快入了后院。 自那日陆琦受了璇玑球的攻击,一直未醒,陆青没有办法,只能来西岚寻天下神医宋贤,他看着此刻苍白毫无血丝的女儿,神情倦怠,这一路上的心慌和无助让他有些吃不消,若非洛异用真气为他护体,恐怕此刻倒下去的就是两个人了。 宋贤为陆琦号了一下脉搏,示意无事,他紧绷的弦终于断了,随机累倒在地上。 傍晚,下起了滂沱大雨,就如毕武安濒临灭亡的那场雨一样,令人绝望,洛异漫无目的的走在雀峤大街上,寂静的深夜,雨水敲打着他苍白如雪的脸颊,飘荡的思绪裹着忧伤的衣裳,游走在天地中。 突然,停下脚步,他感觉到从左臂传来的阵阵疼痛,每走一步,那疼痛都在翻倍,仿佛赤脚走在尖锐的刀尖上一样,又仿佛虔诚的教徒为了信仰焚烧自己每一寸肌肤所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一样,眉头微蹙,他能感觉到丑陋的伤疤正在扩散到全身,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褪不去的伤痛正在提醒着他往事,提醒着他那座塔,那件事,那个人… 最近,这感觉像轻纱,像烟岚,又像无法捉摸的雾,置身在迷惘中,不知所云,所错。 “洛异公子。”不远处跑来一打伞的男子,洛异认识他,那日他就站在子源的身旁,豆大的汗水在急促奔跑的人脸上下浮动,他大气喘息着,语气急促,“陆…陆大人找你很久了。” “他什么时候醒的?” “晌午就醒了,发现你不在,还怪我们子源大人招待不周,我已经找了你两个钟头了。”带着惊喜,那人说。 “辛苦了。”淡淡说了一句,洛异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那人忙为他撑着伞,遮住不断从天而降的暴雨,虽然,这么做也没改变什么,“公子…不舒服么?”看到他因为着急略有些蹒跚的步子,忍不住皱着眉问道。 “…”没有说什么,他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控制因为走动而牵扯到的左臂摇晃。 没过多久,两人就到了咸凤楼,子源之所以将他们安排在这里住下,一是为了方便宋贤就医,二是为了摆脱朝中大人的非议,毕竟川芸与西岚是同盟国,而洛异是川芸的通缉犯,穿过前堂哄闹的人群,来到安静的后院,转过亭台楼榭,进入一处别致的院落。 陆青正坐在走廊中,看到洛异,眼神一亮,忙起身前去,“异儿,你去哪了?”声音中带着急迫的紧张。 他心中一暖,语气却很平静,“出去吃点东西。” 静静地说,然后眼睛不自然的瞥向别处,他不敢看那苍白的脸上流出的关切,默默的从他身旁走过,进了里屋。 看他如此,陆青心神一暗,一种莫名的失落和孤寂布满全身。 “陆青。”一个声音突然将他从悲怆中惊醒,只见子源从远处大步走来,嘴角轻扬起的微笑显示出此刻的心情,“晌时就听说你醒了,本来想过来看看,可是宫中有些事情耽误了,直到现在才来,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秋天的后半夜,凉风渐起,彤云密布,刚被暴雨洗礼后的环境格外潮湿阴冷,“那么冷的天,你应该明日在来。” 尴尬的笑了,子源摸了摸鼻子,不自然的说,“无事。” “我听说皇上一直卧病,朝中事情都是你和右相在处理,既然那么忙,该好好休息的。” 看着他发黑的眼圈,毫无血丝的脸,陆青咳嗽一声,子源忙搀扶着他的身子,二人转过一条走廊,在略有些风雨的台阶上,停下,“川芸的天,”遥看着东方天际,陆青弩动着嘴唇说,“要变了。” 毕竟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在战火连起的日子,只能在异乡感叹,瘦弱身体发出的微颤从手臂上传来,子源一怔,心情瞬间降到冰点,“一切都会过去的。” “现在战况怎么样?” “冥帝的死士军团刚突破北部的毕武安,守城的袁恩以死殉国,川内终是被打开了。”想起上午刚收到的情报,子源缓缓说,“我已经将齐逢的五万大军调到北部,与晋易的十万大军会和,冥帝想在短时间内拿下川内是不可能的。” 看着他,陆青静静的问;“这场战役最迟能拖多久?” “大概明年春天。” “明年春天。”喃喃一句,陆青尴尬的笑着,“真快啊,不过一个冬季而已。” 子源望着他,有些犹豫,但终是张开了口,“婧慈太后想让你回川内,她…” 需要你,这三个字终是没有说出口,子源明白眼前人的无奈,记得那年春天,两国因为边疆之事,在西渡谈判,从婧慈书信中他便能看出端倪。可见到陆青的那一刻,他明白了,这样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的英俊男子,成功完成谈判后,不屑入朝为官,退隐在川青侯府,他虽有惊世之才,却不屑与他人同流合污,这种不贪图富贵名利的人,一直是令人佩服的。 斜雨已经打湿裙衫,子源回过神,在等待着他的回应,可后者却像没听见一样,一直沉默。 空气中有些尴尬,直到天空的一个惊雷突然响起。 “等琦儿醒来吧。” “好。” 长疏口气,子源如释负重,今日雨夜来看他,其实是有目的,他虽没有挑明,但是聪明如他,应该明白。 “大将景提受了蛊毒,无法亲临前线,副将晋易作战经验少,如今的北部战场没有谁能抵抗了死士军团的袭击,南部战场虽有纯泽,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你你熟知阵法,能将死士军团困在阵中,冥帝和韩馥虽强,但是对于阵法却一窍不通,如果可能,这对于他们将是致命一击。” 年轻时痴迷于阵法,陆青经常和落空在川外的原野里画阵型图,《大梵译经》里也编入了许多那时的阵法,可是大概有十六年了,自从去了西漠,他在也没有研究过,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还没等他说话,子源的平和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在古书中见过--迷环阵,那是记录在贤劳的《游记》里的一小段,原自《大梵译经》,只是现在译经不存在了,那本游记倒成了追溯环迷阵法的重要东西。” 迷环阵,陆青突然想起那一个夏天,落空将他带到山上的一个庙里,在青瓦石台阶上神秘兮兮的摆出了这个阵法,他当时很累,躺在一层薄薄的酴糜花树下,喘着气,‘这么做是浪费时间?没有阵法能困住人一辈子。” “我骗过你吗?”落空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他很少这么认真,带着半信半疑观察了七天,后来,所有进入阵中的东西都没有出去,大多是饿死在阵中。 “你性格很残忍。”半开玩笑的对着端详阵型的人说,“一灯大师的眼光真有问题,选你传衣钵真是…” “这个阵法若是成功了,有多少人会因此得救,你知道么?这些生命会被佛祖超度,他们的灵魂会飘过忘川河,得到重生。”说完,他盘腿,喃呢着诵经中的箴言。 那稚嫩的少年,朝他转过身子,认真的样子,在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 “大人,大人?”远处跑来一个慌张的小厮,“皇…皇上醒了。” 子源匆忙的离开,在他还没回过神时,已经消失在夜里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