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就这样,在紫吉渡僵持七日的战役终于结束了,守城主将祭余已死,七位副将也因蛊毒相继而死,城内士兵伤亡一万三千,百姓伤亡不计其数,原本最大的棉纺织业城镇也落寞了,随着它的落寞,整个凌云贵族都感觉到了一丝恐惧,是的,甚至是西沧王室也察觉到了,那鲜艳夺丽的丝织品再也无处可买,千万两黄金也无处可花,川内的商行、粮行纷纷倒闭,走在路上永远是紧闭的商店和萧瑟的街市。 在西沧沙流附近兴起了一种新行业,俗称走私,一些胆大妄为的粮商放弃原本微薄的收入,开始私自打造兵器,向川内运输,战争往往如此,有些人会因此发一笔横财,然而大多数都是家破人亡,没有商人能抵抗了白花花的银两,原本有几个人组成的队伍,壮大数千人。 奉迎都城内,秋季的风沙很大,远望如漫天的云海,又像掀起的烟尘,虽然很美吹打在肌肤上却生疼,不过幸运的的是他们已经到了奉迎都城,被纱巾包裹的少女只露出一双杏仁似的眼睛,那眼眸露出疲惫的宁静。 她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从未来过一样,身旁用白衣从头裹到脚的女人和男人不断从她身旁擦过,也有牵着骆驼来做买卖的东禹国人,坐在骆驼上,浑身撒发出长途跋涉的汗臭味,不自然的皱了皱眉,前方的冯月也感觉到了,回过身子,握紧她的手。 最近奉迎又在实行严厉的盘查制度,城门口聚集了许多排队的旅客,士兵们一丝不苟的逐一排查,发现可疑人便会被拘留,甚至是带到狱中拷问,现在正直战争时期,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终于到了,冯月还未从怀中拿出圣女令,为首的士兵便刷刷跪倒在地,“圣女大人,黑娅圣女有命,若是您回来了,便直接去西王府。” 点点头,她牵着身后的女子,穿过大街小巷,最终在一家名曰“风满楼”的酒楼驻足,“你先去里面等我。” 女子点头,正在冯月离开之际,她突然说道;“那个,你不会…抛弃我吧。” 冯月一怔,心里五味杂粮,回身扯出一个尴尬的笑说,“不会的,你身子虚弱,还需要人照顾。” 看着那张因为长期暴晒的脸,不自禁的摸着,却没有说话,她的眼正惶恐的看着她,一只手不知何时拽住她的裙摆,冯月微微侧过身子,后退一步打趣说;“你的命可有我一半,我还怕你跑了呢。” 那女子面色一松,有些尴尬。 “好好休息,等我回来。”说完这句话,她还是走了。 西王府内,目光森然的黑娅看着桌上一摊文件,怒火冲天的眸子仿佛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屋里没有点灯,月光斜斜照进书桌上,她斜坐在椅子上,后背与整个黑夜融为一体,疲惫的眼睛正紧盯着门口,很快“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冯月进来。 “你还知道回来?”麻木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雪白的嘴角沁着一抹冰冷的笑,那笑带着几分抖动,“你背叛了冥帝怎么还有脸回来?” 冯月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未言语,只是紧紧盯着她,许久。 “怎么?无话可说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走了。” “站住!!” 怒不可遏的起身,黑娅大步走上前来,右手下意识的扬起,却只是表示了一个急躁而无力的动作,这戛然而止的怒火涌上脸,消瘦的颧骨和抖动的唇角显得更加突出了,“为什么洛异会有火凤凰?你说为什么?” 扑面而来的怒火充斥着她,冯月不自然的紧皱眉头,侧过脸,轻描淡写的说;“我给他的。” “早在镜湖你就背叛了冥帝,如今,你竟然将圣女拥有的神物给他,真的很好。”咬着牙,她一字一句的说;“冯月,你死定了,我会将你关进蛇窟,囚禁终生。” “你无权关押我。” “是吗?”微微冷笑,“冥帝将整个西沧托付给我,如今,我掌管着一切人的生死,包括你。况且你…做出这样的事,就该死。”她的眼里闪烁明亮,脸颊上扬,鹰爪似的皱纹在眼角浮现。 冯月看着此刻的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她们虽然相处不多,但是她从未流出这样的恨意,不过是厌烦和一丝同病相怜的心心相惜,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前的人对她也如此跋扈、蛮横。 “我让你死,冯月。”空气中看不见的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勒住了她的咽喉,让她说不出话来,此刻,黑娅仿佛一个魑魅魍魉,在幽冷的月夜下突然暴露兽性,张开獠牙,吞并一切。 她的瞳孔开始涣散,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为…什么?” “你骗了我十年,你…骗了我十年,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的。”垂下头,面如槁木的脸上流出痛苦的神色,黑娅的声音嘶哑,眼神灰际,绝没有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 “你究竟在说什么?”她开始不安起来,扶着门角的手不自然的下垂。 “十三年前,你成为圣女的那一刻,冥帝跟你说了什么?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不想成为圣女,是他逼迫你的,因为他喜欢你。”她歇斯底里的喊着。 “你…究竟在说什么?” “他答应救活阿琪,所以你才一直跟着他不是吗?可是,那个孩子早已死在川芸了,冥帝早知道,可是为了留你在身边,他什么也没说,你成为圣女的那一刻,立下的圣女令语,就在这里。”猛然间扬起右手紧握的一堆纸卷,漫天飞舞的血红色的字体在夜幕下浮现,她冰冷的脸怔怔的看着白纸黑字。 我不想成为圣女, 可是我想你陪着; 我会背叛你, 我不在乎; 我… 什么也不要说,我不会再让你孤独。 月。 黑娅凄然的想起自己成为圣女的时候,卑微的跪倒在雪地里,不停地恳求,期盼,甚至是牺牲亲人的性命,原来这一切都是别人嗤之以鼻的,高傲如她,如何不恨,不怨,抱着头,她忽然很想莹润,那个为了她撞死在石壁台阶上的姐姐,她似乎看到了她,就在眼前。 “你误会了,我们从来…” “也许你没有,但是他喜欢你。”茫然看着她,黑娅的声音急切且慌张,“苓雅跟你真像,想想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的女人都跟你长得很像很像。” 那一刻,冯月竟无言以对,还能说什么呢。 一滴泪从眼角滴落,黑娅抬起眼睛缓缓说;“你知道我的心病,这些年我从未与你争过任何事情,可为什么?你对得起我吗?为了他,我放弃了多少东西,你知道么?一个女子的青春能有几回,我把它给了他,而他却给了你。” “…” “我曾经发过誓,所有与他有关的女子都必须死,十年前,桃源郡太守之女,川内红尘歌姬秦惜,蛊族圣女紫姚,西渡长安郡主蓓雨...这些年我天天看着你,居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这样的羁绊。” 听她如此说,冯月麻木的身子陡然一震,那些与冥帝有关的女子都是被她害死的,多么歹毒阴狠,你…还会杀死苓雅。 轻声冷笑,仿佛猜透她心中所想,黑娅俯视着她一字一句说;“我说过是所有人。” “你不怕他知道么?” “哈哈…怕!”她笑了两声,带着深深的讥讽,“嫉妒会吞噬一个人的所有理智,即使是死,我也不怕。” 真是疯了,冯月根本无法理解过于偏执的她对于爱情的理解,是疯狂的,是无法占有的不甘,这种不甘长期化成妒忌,发泄在与冥帝有关系的女人身上,每一次的杀戮,都是对爱诠释,不,这是亵渎,这根本不是爱,而是变态的私欲。 “你敢说你没想过杀死阮蓁么?哪怕是一个瞬间。”黑娅看着她问。 眼皮微跳,冯月怔住了,右手不停颤栗。 “我只是做了所有人不敢做的事情,杀死她们可以让我心里安宁,至少那个时刻,我知道这个世上他没有喜欢的人。”她的脸上忽然流出从没有过的光彩,在月光的照射下仿佛一副侍女图,冯月知道那是错觉。 “而你…”俯瞰她,嘴角微翘,“也必须死。” “啊!” 被大力甩到门外,冯月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踉跄的想要起身,却又被黑娅的脚踩着脸,冰凉的,僵硬的石板紧贴着她的肌肤,“咳咳…” “怎么?去了一趟西漠,,武功都没了,不会给你那外甥疗伤用了吧,我可是听说他一夜之间杀死川青候派上百人,又在大梵七星阵中逃脱,啧啧…真是了不起的人,你说,如果你死了,他会来报仇么?” “我只知道如果我死了,冥帝一定不会放过你。”她竭尽全力的挣扎,脸上带着倔强和不屈,“我…不会成为你的敌人,黑娅,毕竟,在一起那么久,我们…我们…” “我知道。”将脚从她脸上移开,“离开冥帝,放弃圣女的身份,嫁入强巴一族。” 她一惊,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眼睛挣得很大,“你…” “做不到吗?”蹲下身子,“这是我的底线。” “我可以放弃圣女的身份,但是嫁人,不可能。” 强巴,她的心神一跳,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姓氏了,在西漠的那些年,如果没有陆青,她恐怕早嫁入强巴一族,可是现在,快二十年的光阴,她再也不是沙漠里自由飞翔的雄鹰,在也不能为所欲为的消费爱情,再也不能为未来去留迷茫困惑,青春不在,回首这些年,突然感觉活得很没意思。 “你会的。”将她从冰凉的地上慢慢扶起,黑娅出奇的温柔,轻抚摸着她的青丝,感叹道;“没有哪个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等二十年。” 就这样离开了西沧府,冯月的心情很沉重,说不出悲伤还是喜悦,她已经将圣女令交给黑娅,从此变成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比此刻的她更轻松了,浑身舒畅,像重生一样,却有着淡淡的悲伤,回望着这些年做过的事情,仿佛黄粱一梦,再也不会见了,心灵相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