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不见,任远清瘦了不少。北风严寒中,他只穿着一件单薄且旧的毛衣,看款式图案不像商场买来的,那大概是家里人自己动手手织的。他脸色发白,嘴唇酱紫,头发看样子很久没打理,额前的头发已经过眉,无端比从前沧桑憔悴了不少。 陈萧萧看清他此刻的形容后,有些怔住了。 任远也看见了她,目光一垂瞧见了压在她身上的男孩。大概是角度的关系,陈萧萧和她亲生弟弟动作看起来颇为暧昧。任远眉头一皱,眼神露出些许厌恶,别过头去装作看不见,就要择另外一条路绕过他们。 “学长!”陈萧萧病急乱投医,根本没意识到对方刻意的回避,“我弟弟扭到脚了……臭小子你怎么这么重……学长,你来帮帮忙呀。” 任远离去的脚步一滞,看着不远处还在奋力承担陈皓然重量的陈萧萧:“你弟弟?” 陈萧萧触电般地抖动点头。 任远犹豫一会儿,还是不情不愿走了过去,伸手要去背陈皓然。 “谁要你碰,你是谁!”陈皓然猛地推开任远,然后委屈巴巴地盯着陈萧萧,企图用他眼神中试图散发出来的绝望心碎打动陈萧萧慷慨解囊,“姐姐,就一只驴牌基础款的包,还不到两万,行不行嘛。” “然然!”陈萧萧有些恼怒,这臭小子越来越任性了。 见姐姐不同意,陈皓然更来劲了,坐在地上梗着脖子说:“你不答应,我就不去医务室!” 陈萧萧求助地看向任远,任远不知道吃错什么药,难得的有了份闲心管闲事。他一步上前,拦腰把陈皓然抱了起来,一把抗在肩头,不由分说往校医务室走去。 “诶诶诶,你是谁,你干什么!”陈皓然大叫。 任远一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刚刚姐弟俩谈话的四叶草园子,一边沙哑着嗓子训斥:“你有病,需要治。” “你才有病。”陈皓然拼了命地挣扎,扯着嗓子喊姐姐。这声势闹的越来越大,眼见已经引起不远处几个学生的注意,陈萧萧无奈快步跟上去,一巴掌拍在陈皓然头顶:“臭小子你乖一点,姐姐我就放血答应你给你小女朋友买个包。” 任远闻言脚步顿停,回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陈萧萧。陈萧萧无暇去琢磨任远的目光,她忙着搀扶趁机从任远肩头跳下来的陈皓然。而逃脱任远的钳制的大男孩,跳到地上挑衅一般灵活的扭动脚关节,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姐姐最心软了。” 陈萧萧无语,敢情刚刚他都是装的。 “嗤——”一声冷笑,任远漠然看着兴奋的陈皓然和无奈的陈萧萧,“我还奇怪你喜欢砸钱的毛病哪里来的,原来是家风一贯如此。” 鉴于从喜欢上任远开始,他俩关系就没好过,这次被任远嘲讽,陈萧萧也没有觉悟为自己挽回形象。 任远已经没有欲望再沾染这对姐弟,转身离去。然而没走几步,他身子忽然往前一歪,扶着路边一棵树缓缓蹲了下去。 “学长,你没事吧。”陈萧萧慌忙跑过去,她早看出任远有些不对劲。 “没事,”任远虚弱的摇摇头,“没吃早饭,大概有些低血糖。” 陈萧萧急了:“不吃饭怎么行,然然,你快去校内超市买点面包和水,我先送学长去医务室。” 在医务室折腾了半天,医生最后给任远挂了葡萄糖。虽说没有大碍,陈萧萧还是一步不敢离开,紧紧守在任远病床边。陈皓然大概是因为心愿达成,心里一高兴抱回了一大堆吃的,还顺手买了一束花。然而陈萧萧看着那一捧玫瑰,却是哭笑不得。 任远不知何故,当日表情一直十分古怪,陈萧萧只当他身体不适。后来他手机响了两下,他看过后脸色终于稍稍放缓,客客气气请他们姐弟离去。 陈皓然老早就想溜了,陈萧萧却说什么都不想走。三个人别扭了大半天,陈萧萧终于表面答应离去,但等她前脚走出病房,后脚就在医务室走廊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姐姐……”陈皓然恨铁不成钢,“我也是男人,你信我,追男人不能这么倒贴。” 陈萧萧噗嗤一笑,一巴掌呼在陈皓然后脑,“臭小子你算哪门子男人。” 陈皓然正欲争辩,医务室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阵脚步声。片刻之后,乌泱泱一拨人涌了进来。他们个个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更有甚者肩扛摄影机,架势十足十的大,看样子是一群记者。为首的一个却是文学系学长苏长文,他一边走一边跟记者说:“任远的爷爷肝癌晚期,他为了给爷爷治病才加急出版了那本诗集。他们贫困家庭营养一时跟不上,这不,就住院……” 苏长文说着说着看到了陈萧萧,登时说不下去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同样呆滞的陈萧萧:“你怎么在这儿?” “诶这不是那个……”记者朋友们的鼻子都十分灵敏,嗅到了八卦的气味。 “你们认错人了!”陈萧萧终于反应过来,拉起弟弟陈皓然就是一阵狂奔。 “诶你别跑啊!”身后一阵阵呼唤声伴随着闪光灯的频闪,更吓得陈萧萧没命的逃跑。 不到一小时,任远托陈萧萧的福,又登上了热搜——“任远恋情”。 好好的一个文学新秀,被陈萧萧搅和得跟八卦脱不了联系。陈萧萧和未知身份的男孩逃跑的背影,加上任远病房里的红艳的玫瑰,令人遐想无限,分分钟脑补出无数精彩剧情。网友们这次起哄一般地在任远微博底下冷嘲热讽,任远的粉丝为了维护男神,不免跟吃瓜群众你来我往怼了起来。网上一时热度不断,任远新书销量一般的消息也被再度挖出来任人调侃。 时隔五年再吧这些事提起来回味一番,陈萧萧更加深刻清晰地明白她之于任远,当真算是个大麻烦。而任远其人,其实还是不错的。身心双重打击之下,他也从未迁怒过她。 身边忽然滴滴作响,陈萧萧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从任远家出来后信步已经走出很远。此刻她站在路口的人行横道中,好几辆车因为她结结实实堵住了。司机们等的不耐烦,此起彼伏地按喇叭,还有一个从车窗内探出头,冲着她大喊:“姑娘你失恋啦?大马路上作什么死呢?” 陈萧萧尴尬歉意地点头一笑,还没来得及抬脚离开,就被人抓住手腕猛地向后拉扯。几个踉跄后她已经被拽到人行道里,抬头一看,好巧不巧的又是任远。 怎么跟梦魇一样,甩都甩不脱。 陈萧萧苦笑。 但又忽然想到几年前她给他困扰的时候,他并未有过半句埋怨,便也不好再在心里吐槽。 “你怎么跟着我?”陈萧萧首先开口。 任远脸色阴沉,有些可怕,“陈萧萧,你是不是真的想找死?” 陈萧萧心里想着刚刚她虽然造成了交通堵塞,但找死确实谈不上。她更怕任远自恋地误会是因为他的缘故她才精神失常……即便是,她也绝不能承认。 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任远已经又拽着她往前面走了几步。这本就是海市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商圈的街边全是各色美食,任远轻车熟路带着她走入其中一家,陈萧萧抬头一看招牌“唐都时尚餐厅”。 “早上起来没吃饭饿了吧,先吃点东西,”任远看到陈萧萧张嘴,立马抢先一步换了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不许推诿。” 陈萧萧见他强硬,反而自在起来,招手叫来了服务生:“小姐,我们点餐。”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并非人多的饭点,热汤热菜很快上齐了。陈萧萧是真饿了,闷声不吭地先把肚子填了个半饱。任远没动筷子,显然是不饿,说:“田小姐和长文要办婚礼了,这事你知道么?” “啊?”陈萧萧被一口稀粥噎住了,“不知道啊,昨儿甜甜没跟我说呀。” “他们两个去年就领证了,只是因为田小姐工作的关系一直没办婚礼。现在他们两个工作生活都稳定,酒席婚礼定在十月份,我应邀去做长文的伴郎,”任远顿了顿,“以你和田小姐的关系,她大概过段时间会邀请你去做伴娘。到时候好多大学同学都来,我们同台会不会尴尬……” 任远没有继续说下去,陈萧萧已经脱口而出:“你当伴郎?” 伴郎,必是未婚男子。 任远默认,陈萧萧收敛情绪,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你离婚了?和于小姐?” “我和她?”任远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轻描淡写地说,“我压根儿没有和她在一起。” 看着陈萧萧疑惑不解的模样,任远忍不住嗤笑一声,“很奇怪么,这都什么年代了,结婚的事还得全凭别人做主?” 也是啊,陈萧萧闷声低下头。任远可不是没有主见的人,要他乖乖听话,还是有些难度的。 又想到当年他父亲来请她放手,于圆圆抚摸着小腹,对她说:“陈小姐,你不必挣扎了,我已经怀了远哥的孩子。” 其实当年她也是半信半疑,如今再一回想,更是扯蛋。 “陈萧萧!”任远皱眉,她今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 “嗯?”陈萧萧回过神来,想了想说,“哦,做伴娘啊,恐怕不行……我十月份也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