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见吴家大门口人头攒动,似乎都是被拒之门外的访客,山瓷脚下一顿。 “这件事如今闹得定珠镇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若此番引蛇出洞惊了蛇,恐怕也不见得是件好事。”站在身边的乔南寒看着熙攘的人群有些忧心道,“他不现身,我们也无计可施。” “最后两位姑娘遇害时也有天师设伏,但他还是出现了。无论他是心有执念还是胆大包天,心怀目的之人应该不会永远畏首畏尾隐匿暗处。我们已寻遍整个镇子附近,却仍旧找不到他的藏身之所,吴家大喜之日便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她望着堵在吴家门口因被困多日有些发癫疯狂的人,道,“看来这前门是路不通了。” 吴家大院外人声鼎沸,里面也是闹成一团,前院会客厅中,吴家老爷捂着胸口被气得不轻,那吴公子虽年纪轻轻却也是个出了名的孝子,此时对着翘着腿坐在堂中的不速之客愤然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来我吴家捣乱,有本事你倒是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本是威胁之言,没想到那将吴老爷气得险些断气的罪魁祸首却甚是不识趣,竟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当真点头随意道:“老子掐指一算,得知你吴家作孽深重死不足惜,若下月十八你吴家小儿不娶亲冲喜,以后你吴家可就断子绝孙家道衰落从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莫说这你吴家庭院,连老爷你脖子里的金链子公子你手中的纸折扇都留不得咯……” 他几个“你吴家”说得极为顺口,却将整个吴家大宅吓得又抖了一抖,片刻的寂静之后,又听几声尖叫,却是那吴老爷已然昏厥了过去。 “你口出狂言妖言惑众究竟是何意图?”吴家公子吴天脸色更是阴沉,怒道,“是不是你故意与那冯宝宝暗中勾结想逼我吴家至绝地?!” 抬起右手食指从嘴边已冒出来的胡渣子一抚而过,袈河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吴公子孝心感天动地,可如今你爹只是听了几句话便伤心至此,倘若因你不愿冒险成亲便当真没了那金链子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吴公子既是孝子,可要想清楚了。” 吴天哼了一声,招手唤了早已在门外按耐不住的家仆:“我吴家人可不是任由你这妖人肆意摆弄的小门小户,待打断你的腿,看你如何还能三番两次地滋生事端!” 袈河看着那些手持大刀的家仆们渐渐逼近也不着急,仍面带微笑不急不缓地道:“其实吴公子心中也已有主意,毕竟吴家世代经商,风水不可破,这亲成也不是不成也不是,看似两难,但依老子之见也并非无解……” 吴公子眼观八方耳听四面及时又挥了挥手,待四下的家仆都散了去才戒备问道:“你又想怎么样?” 他虽对眼前人疑心重重,但也清楚此人在满院家仆的情况下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天混进来四五次也实属高人,该听的话其实一句也不愿错过。 “你们吴家财大气粗,大可再买套别院以做新房,这样即便新婚之夜见了血光也不会断了你吴家如今的龙脉风水,若是你担心你会有危险更大可不必,因为你的身边会有老子这样的高人来护你平安无事。”袈河笑了笑,胸有成竹,“想来你也不会太在意你那个强悍未婚妻子的生死,但为了表示老子做事向来讲究周全,还是让你知道的为好。倘若那日你的新娘最后有惊无险,你娶的就是冯宝宝,倘若你的新娘不幸为狐妖所害,那你就从未与冯宝宝成亲……” 吴天不解地皱了皱眉,却是客气了许多:“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正窝在椅子中的袈河突然左脚猛然蹬地,身子忽地向半空掠起,转瞬间便到了门外,轻飘飘地留下了三个字:“很简单。” 待吴天追出时,却见他已然躺在了院中老梧桐树枝上,垂下的青衣在风中飘忽不定,树下站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男一女,脸上都带着些许讶然。 “因为那日嫁给你的不是凡人冯宝宝,而是和老子一样悄无声息便潜入你这府宅的高人。”袈河居高临下,指着树下的女子笑着对吴天道,“我们是捉妖天师,怎会让人无辜冒险,吴公子,这样万无一失的安排,你可还满意?” 吴天虽半信半疑,但显然动了心。 暮晚,钱来客栈。 已许久未曾露面的徐擎仍旧不修边幅有力无气地歪躺在楼梯口,待那小二战战兢兢地将刚刚灌满的酒葫芦递过来时才慵懒地动了动身子准备去接,但伸出去的手还未缩回便顿在了半空。 那小二手中的酒葫芦已被人接过,却是因着突然一道中途杀出的身影。 杀气从眸底一掠而过,徐擎抬了眸,瞪着眼前横空夺爱的男子,眼中尽是厌恶。 “都是患难兄弟,徐相公有酒喝兄弟我有肉吃,何不凑个桌同吃同喝?”抬手拔了手中酒葫芦的木塞,先是嗅了嗅,袈河“啧啧”两声,对毫无结交之意的徐擎提议道,“行走江湖,你商我量的最是方便,徐相公以为如何?” 半晌后,徐擎才从牙关低沉地挤出两个字,透着无比的苍凉:“还我。” “柳娘子被狐妖所害,你求的是报仇雪恨,我求的是富贵荣华,虽路数不同但却殊路同归。”袈河只当没有听见,不客气地仰头先饮了一口才继续道,“我瞧你也不过有几分蛮力,想凭一己之力捉住那狐妖简直是痴人说梦,可若是与兄弟我这样的世外高人联手可就胜算大增了……” 不待他的话说完,徐擎突然握紧了拳头对着对面猛然一捶,忽地挣扎站起,几个大跨步便窜到了楼上,啪的一声猛地关了房门,震得房梁上的尘土惶惶落下,灰蒙了半空。 再乱的须发,也遮不住他眸中的坚忍与血丝。 袈河也不拦他,扬了声音唤道:“喂,兄弟不成交易在,肉不吃酒也不要了吗?” 二楼却再也没有动静,袈河扬唇一笑,蓦地将手中酒葫芦对着北楼掷去,只见那葫芦裹挟着风向徐擎房间紧闭的窗子倏忽而去,却在即将碰到那窗子时被一只猛然开窗伸出的手稳稳接住。 “好快的身手,纵然是凡人,也定然内力深厚,是个常年习武的江湖中人。”刚在厅中坐定的乔南寒将一切收在眼中,带着些许惊讶,“看来徐擎也非等闲之辈。” 她有些出神,不知在看些什么,许久才将目光转向了又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袈河身上,道:“他倒是不负眼睛之名,比你我看人精准。” “但师妹一味许他胡闹,实在太过宽厚。”乔南寒收回眸光,有些忧心道,“他轻言许诺师妹会替代冯宝宝嫁与吴天,轻率行事擅自做主,有些过分了,更何况女子名节事大……” “先生多虑了,我早已被除名于六界,名节又算得了什么。”唇边不知觉间泛起了一丝苦涩,她道,“只是你我三人下山多日,但他依然惯于独来独往,于长久计实不应该。” “他本是师妹眸中邪灵所化,照理说应与师妹人眼一心,可如今看来却远非如此。”乔南寒沉思道,“难道他之出世并非你我想象得如此简单?” “无论简单与否,我与他都难逃彼此牵制一劫,只愿当年真相能早日水落石出。”她叹了一声,道,“只是前路漫漫,凡间小小客栈已然卧虎藏龙风云翻涌,这一路不知还能生出多少波折。” 乔南寒闻言,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恰见那小二弯着腰掀了布帘子进了后厨,眸底不由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