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太放下手中茶盏,开口道:“唉,偏就是,非要认定你师父是假死。你们这些丫头啊,个个聪明,却太过执念。在这世上,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又何需分别太甚?你们的师父,生时救人无数,死后仍可济世,这就是她的本事,你们不服不行。”
“如今,你们起棺见空,就此纠结难安,非要认定当初师父是假死,莫不是已忘了你们师父多年的教诲?只要是,在这个世上,还能见到你们师父的功德,那她的生死之证,真的很重要吗?不过就是一念之间而已。”
雪衣似有所悟,重复说道:“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并无分别?”
老师太赞道:“门主领会得真快。对,就是你们师父去世的真意,若在这世上,她可以救人,她自然是生;若需她离世,才得以救人,那她自然就是死。而在我这五灵观里,生死全无分别,若是生时全无异常,死时自然亦全无异常,出家人不打诳语,门主,你听明白了吗?”
雪衣的脸上泛起了笑意,就在座位上,向着俯身师太拜了下去,道:“多谢师太点化,雪衣听明白了。”
妹妹们全都跟着雪衣深深下拜,槛外老车亦转回身来,给师太磕了一个头。
老师太叹了口气,道:“五灵观是出世的,天衣门是入世的。出世只须自己修行,入世就得顾念身边人。天衣门的门主,首先得为天衣门着想,也即是,为天衣门中人着想。”
“雪衣门主,你既然已听明白了我的话,我便再也拦不住你去追根究底。可是,为了我那天衣小友的苦心不致于落空,贫道还是要嘱咐你一句,逝者已逝,当遂其心意。若是你追究下去,会伤到天衣门,还请及时收手。”
雪衣颌首道:“雪衣记着了。”
一行人回到了天衣小院。
大家似乎都有些震动,雪衣更是显得疲惫。
黄衣为雪衣搭了脉,说她连日来心气浮动,再不好好休息,怕是会躺倒起不来。赶紧令褐衣按她的方子,熬了碗药汤让雪衣喝下,没过多久,雪衣就在厢房里沉沉睡去。
众姐妹各自回房,老车却在小院里,拢着大扫帚,慢吞吞地一遍一遍扫院子,仿佛有些焦躁,停不下来。
晚霞初上时,黄衣走来前院,与老车低声叙话。
黄衣道:“老车,听说天衣门重开这大半年以来,噙剑那个惹事精,到这里来过好几次?她来此做甚?几位妹妹各说各的,我听得不太明白,烦你从头给我讲讲?”
老车道:“黄女侠,你的妹妹们都说不明白,我还能说明白?你等门主休息过来后,再问不迟。反正门主也还没猜出来,噙剑姑娘这几次,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不用着急。”
黄衣笑笑,道:“其实我就想问问,你觉得噙剑是来干什么的?”
老车有些不耐,划拉着扫帚,嘟囔道:“我觉得管什么用?我觉得我大姐在五年前,竟然连我都骗,害得我神伤心碎,我这上哪儿说理去?不要问我觉得,不管用……”
黄衣不笑了,拉住老车的扫帚,问:“便是要听你说这个。老车,你想想,师父到底是遇见了什么祸事,才会连你都骗?”
老车气道:“你来套我的话啊。我都想这么半天了,我想不出来。五年前,你们还小,大姐本来什么都不瞒我,就算真有什么泼天祸事,不想让你们介入,也应该会与我商量,结果她竟然连我都骗……这要是找不回来她,我上哪儿说理去?”
黄衣说:“其实我去京城太医院,就为查探此事。大姐知我起疑,是因为在五年前,师父骤然离世时,大姐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痛彻心肺,当时曾对我说,师父遗容栩栩如生,虽触之冰冷,却不似寻常人那般面孔塌陷,会否还有的救?”
“我则对大姐说,我已反复搭寻脉象,未曾找到丝毫生机。不过我听说,大内深宫里,藏有一只玉蝉,普天下找不到第二只,含在口里,再佐以太医院内的一味古法煎制的药汤,便可以起死回生。要不,索性我们集七姐妹之力,去闯一次皇宫?”
老车瞪着黄衣,道:“这话幸好当时没让我听见,若叫我知道,早就会告诉你们,传言若可信,母猪会上树。”
黄衣紧盯着老车,问:“你怎么知道这个传言不可信?莫非你对皇宫很熟?”
老车闭紧嘴巴,拽回扫帚,转身扫地。
黄衣跟在他身后继续絮叨:“大姐听我这么一说,当即泪下,不再多言,只带着我们一起料理师父的后事。我后来也想明白过来,大姐她是怕,她若再不理智,妹妹们会跟着她一起闯祸,令师父泉下难安。”
“但是,大姐知道我在离散之后,竟去了太医院,显然就是为了查证太医院有无古法煎制的药汤,便猜到,我该是对师父的生死起了疑心,若非如此,我何必去查这虚无飘渺的传言。老车,我刚听赤衣说,你对京城皇宫似乎很熟,可否帮我查一查?”
老车站定,转回身来对着黄衣,问:“你当初为何要最先从天衣门离散?真是要打算自立门户?你又是何时,因何事,而对我大姐的生死起了疑心?黄女侠,你能否先跟我说一说?”
这下轮到黄衣闭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