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禾十川的这个计谋,还起到了另一个釜底抽薪的作用。这个作用,上章已经描写,那就是最终导致了老爹的死亡。
铁索桥处的水响,无尾怪物的神奇,说到底只能引发迷信老爹精神的恐慌。但禾十川与易其马对老爹岗位的调整,确实吹灭了老爹生命的最后一丝亮光。
要知道,老爹很疼爱郑恩之这个孙子。老爹非常清楚,他在银杏顶看湖,能给孙子带来的益处。如今,队长要调整他的看湖地点,他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不仅仅是针对他自己,同时还是针对他的孙子郑恩之啊。所以,在他的眼前,他能看到的都是黑暗,造成了他精神的完全崩塌,最终导致了他的死亡。
但老爹在调离和死亡之前,交代给老友的保留他的棚屋,也许是给他死亡留下的最后一点安慰吧。
老爹走了。因为郑氏家族大,也因为吹鼓手行业虽然属于“破四旧”的范围,但死人为天,所以在偏僻的文王塘庄,也无人阻止,因而葬礼办得悲伤而又热闹。
出殡的前一天夜晚,是葬礼最悲伤和热闹的时候。
天刚笼黄黑,送汤仪式开始了。吹鼓手的喇叭吹着极度悲伤的《十送亡灵》、《哭皇天》、《苦菜花》等的曲子走在最前面,随后跟着披麻戴孝,手挎内有吃喝橼子的郑布山等孝子。家族妇人由长儿媳领头,白衣素裹地跟在后面。整个长队哭声悲天,泣声动地。他们在给土地庙中亲人的亡灵送完吃喝后,就继续哭天动地地返回家来。
送汤仪式结束,就该吹鼓手表演魔术和木偶戏了。这个时候,文王塘庄地区吹鼓手最拿手的魔术就是拉“彩带”、树“旗杆”。所谓拉“彩带”,就是魔术人先向自己的嘴里塞进一些彩纸,然后就能不停地拉出很长很长的彩带,结果自然是引得围观的庄人一阵唏嘘。随后的树“旗杆”,与“拉彩带”异曲同工,只是从嘴里拉出的彩带不是飘落向下,而是直直地竖向天空,就像竖起来的一根旗杆。结果,围观的庄人在目瞪口呆之后,发出了一阵惊讶的叫声。
当然,是凡知道这种魔术秘密的,也就不足为奇怪了。就是先在嘴里含着道具“口拉纸“,在往嘴里塞进碎纸后,用手在碎纸里把”口拉纸“的纸头找到,然后拉出即可。
对于木偶的表演,这个时候吹鼓手们最拿手的就是“猴子爬杆”了。木偶猴子在杆子上爬上爬下的可笑,与口技发出的“猴子叫声”的滑稽,让观众忍俊不禁。
如果说送汤悲伤,魔术、木偶表演热闹,那接下来的“三拜九叩”就是既悲伤又热闹了。
悲伤之处在于,吹鼓手的哀乐催人泪下,晚辈们虔诚地三拜九叩。文王塘庄地区,进行三拜九叩的顺序一般为:儿子、孙子、侄儿、侄孙、女婿、外孙、侄女婿等。但悲伤中也有热闹。就是这里有闹女婿的习俗。女婿拜的时候,是站着进行的,无人去闹。当女婿跪下进行每拜三叩的时候,搞恶作剧的人就会趁机拎起女婿的两只脚板,导致女婿来了个“狗吃屎”的动作,于是引来哄堂大笑。虽是丧事,但这种哄堂大笑被庄人视为平安,而且笑的次数越多,似乎被人们认为越吉祥。当然,老爹没有女婿,所以,侄女婿和孙女婿就成“冤大头”了。
本小说上面讲过,文王塘庄的夜晚,家庭一般是不允许女性外出的,所以,围观葬礼的多为男性。为什么是多数而不是全部呢?这里有两个原因。其一,有些家庭并不在意这个传统的讲说。其二,只有单亲母亲的家庭,对孩子比较仁慈,所以女孩儿也可出来。比如尹土欣。
郑布斗死后,他的女儿也就成了只有娘的家庭了,所以,“水女儿”不但让孩子看,而且自己还带着女儿看。当她俩看到一半的时候,夜就深了,于是“水女儿”就带着闺女回家休息。
当她打开大院之门的时候,发现家中平日里见到她来都摇头摆尾的大黄狗没有动静。“水女儿”并不十分害怕,也许是因为赌家出身的女性练得有些胆子大吧。但她有些好奇。
于是,“水女儿”让闺女紧随自己的身后,蹑手蹑脚地走向东房的锅屋。咦?大黄狗怎么会死死地睡在这里?“水女儿”用脚轻轻地动了动狗儿,大黄狗似无感觉。她又用手指试了试大黄狗的鼻子,呼吸还有。于是,“水女儿”若有所思地开了堂屋的门锁,栓好了门闩,就躺下睡觉了。
好一会儿,“水女儿”怎么也睡不着,她的心里七上八下,总感觉今夜要发生一些事情。她起身下床,将闺女的房间用锁锁好,并告诉女儿,解手的时候就喊她开门。
又过了好一会儿,“水女儿”就听见有外物极其轻微地拨动门闩的声音。但“水女儿”不喊也不叫。
片刻的工夫,堂屋之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黑色的人影闪了进来,随之又轻轻地拴上了房门。
“黑影人”来到了“水女儿”的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想活命就不要吱声。”是恶狠狠的声音。
“水女儿”反应异常平静。既不挣扎反抗,也不哆哆嗦嗦,她打眼看了一下来人,套头头套,只留下面膜般的四个洞。
“黑影人”见“水女儿”毫无反抗,捂嘴的手儿也就放松了一些。
“俺说这位大侠,放开你的爪子好不好,俺绝不喊叫和反抗。”
“真的?好邪门的女人哦。””黑影人”低粗变调的嗓音。他还真的拿下了捂嘴的手。
“这位大侠,感受你的手劲,应该是个男人。不要问俺邪不邪门,俺就问你是劫财还是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