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秦桧走到舱门前停了一会,又走回来,继续说道:“弟弟可曾听过韩稚圭一纸去四相之事?”
韩稚圭便是韩琦,仁宗朝时著名的宰执。秦桧所言的韩琦一纸去四相之事,发生在韩琦拜相之前,彼时还只是御史台官。
当时,西夏刚刚脱离中原王朝,侵边寇地,朝廷毫无作为,韩琦作为谏官,一怒之下同时弹劾朝中正副四位宰相,指斥四人对边事束手无策,乃庸臣误国。宋仁宗当日便罢免了四相,片刻之间落定宰执去留大事,令韩琦声名鹊起,青史留名。
宋人略知些历史的,无不知晓这桩掌故,秦栯亦有耳闻。
“那么,弟弟可曾知晓韩相公弹劾用的引子,是什么吗?”
见秦栯无言,秦桧有些得意道:“便是这冬雷……当时河东冬日响雷,韩相公以上天作出警示,借题发挥,认为朝中当权者无能,上天以雷示警,朝廷应立时调整人事,顺应天命。”
这确是秦栯不知晓的。
秦桧如此一说,秦栯恍然大悟道:“哥哥莫不是担心……”
秦桧手臂一抬,阻止他说下去,随即又冲他点头道:“不错,正是我担心的。”
秦栯猜出来他担心的事,怕是顾虑朝中有人借韩琦的故事,如法炮制,弹劾当今的宰执。他虽然大致能猜出秦桧所想,但却不知道这与时局有何影响。
这年月,宰执像走马灯一样,来了去、去了来,来来回回换个不停。这些位居庙堂中央的人,看似人上人,高高在上,其实复杂得很,勾心斗角、互相踩踏,如同家常便饭,今天张家作了宰相,明天换作了王家,时局却一天坏似一天。换谁作宰相都一样!关时局何事?
秦栯从一般百姓角度看这问题,不过他心中亦清楚,若换作哥哥秦桧的位置,考虑一定完全不一样。
“屁股决定脑袋!”秦栯心中一叹,自然知晓地位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便收回心思,静听秦桧下话。
秦桧曲起手掌,拇指依次点着其他四指,算道:“先是耿南仲,然后李邦彦,接着张邦昌,再是唐恪,到如今的何栗何相公……屈指一算,先后五位相公,便有四位要和金国人媾和,诸相中要论与金人决战者,唯有何相公一人独树一帜。”
他有意压低嗓音,显然是怕隔墙有耳:“我敢断定,朝中必定有人会借冬雷大做文章,仿效韩琦故事,我怕……何相公这仅存的硕果,难免被碍眼之人挑去。”
秦栯这才明白,秦桧担心有人借此弹劾坚持主战的何栗,如此一来,即便接替者仍然持备战之策,但朝中主战势力必定大受影响,主和者势力将更加猖獗。
他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是个坚定的主战派,原来正在过虑此事,此时举国上下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些达官贵人,民间无人不持抗金之心,秦栯亦不列外。
秦栯由此想到自己这个本家哥哥无时无刻不在操心国事,殚精竭虑,顿时眼圈红了,哽咽着道:“哥哥真是我大宋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