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房间内,罗恩手捧正阳符怀炉,裹覆薄被。
正阳符怀炉暖烘烘的,好像无边黑暗里的一只萤火虫,不亮,但是充满希望。
他摩挲着怀炉的玻璃瓶身,思索怎样才能离开这座血汗工厂。
单纯的离开不难,翻过纺织厂的围墙就可以了,只是要小心附近村庄里的人。将逃离的学童送回,他们可以得到工厂奖励的五个银赫克。
但是,要“回家”一定很难,他必须有正常的明面上的身份,不能是黑户,所以想要不被掣肘必须要拿到在济贫院时签署的领养合同书。
“合同书应该在工厂主班克的办公室里,这位于二层‘我’没有去过……
“威廉住在二层……
“得想个法子……”
在这种处境下,罗恩只能到将合同书偷出来这一个办法。
“明天赛博斯教区的视察员要来巡查……”主管威廉提到过的一个讯息提醒了他,他回忆起脑海里的相关内容。
赛博斯教区位于伦底纽姆市最东面,辖属囊括了班克纺织厂所在附近的几个村庄。视察员则隶属纺织工会,主要负责监管辖区内纺织厂的运作,这包括用工状况等,有权责令违反规定的纺织厂停业。
想到这里,罗恩翻出上文化课时用的笔本,撕下一页,用左手将“断”、“腿”、“血”、“事故”等简单的词语写了上去。
不简单不行,这里的词句和书写规则与原本世界的英语有些差别,原罗恩会写的少之又少。
至于用左手书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的书写习惯与原罗恩完全不同。
胡乱将纸一折塞进口袋,罗恩将怀炉拥在胸口,睡了过去。
他太疲惫了。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当其他男性学童回来的时候,他缩在床的一角,蒙住头,抖个不停,直到房间内彻底没了声响,才又昏沉过去。
迷蒙之间,时间概念变得不再清晰,或许是感知到的五分钟,也或许是实际度过的两个小时,罗恩感觉有人站在了自己的床脚。
他一下子惊觉。
“唰”地一声,身上的被子被掀了开去,然后他就被扯到了地上,像一条破抹布。
“没用的痨鬼,该死的,你居然还能睡得着?!现在,立刻出去将芬恩收拾好,视察员要是知道了任何一点消息,相信我,主人绝对会将你送回济贫院!
“该死的,赔钱货,主人真该一早将你送回济贫院,芬恩也就不会……”
芬恩?收拾?芬恩受伤跟我有什么关系?罗恩听出这是威廉的声音,只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房间内,被吵醒的男工都不敢发出声音,他们充满感同身受和对罗恩的怜悯,隐晦地向威廉投去愤恨的眼神。
浑噩的罗恩被赶出了房间,地面上残留的肮脏冰雪与天空中遮挡了月亮的乌云遥相呼应,冰冷、死寂。
“罗恩,罗恩是你吗?”
罗恩循声看过去,发现是瑞秋,她此时藏在工人们洗漱的水井后面,远远地避开这里,身体有明显地颤抖。
瑞秋?她怎么也出来了?罗恩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问道:
“你怎么了?”
“芬恩……芬恩在那里!”
罗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破麻布包靠在墙上。
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小跑过去,扯开系着的麻绳。
麻袋里,芬恩双眼圆瞪,残留一丝不敢置信,舌头吐出,旁边放有他被绞下来的断腿。
这一天受到的刺激太多,加上有所预料,罗恩没有慌乱,只是看到芬恩不正常的死亡状态,他忍着恐惧,轻轻拨弄了一下尸体的衣领:
“是被勒死的……”
“威,威廉让我们将芬恩弄到山上处理掉,还,还说如果不这么做,我们会跟芬恩一个下场……”瑞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几乎软在了地上。
该死的,这条猎狗!罗恩咒骂一声,转过身,将瑞秋扶到墙边,让她依靠在墙上,直视她的双眼小声叮嘱道:
“明天任何人询问关于芬恩的事情,你都说不知道,明白吗,这包括今晚!”
这也是一次警告。
瑞秋天空般蓝色的眼睛里半噙泪水,双手紧抓罗恩的手臂,连连点头。
安抚好瑞秋,罗恩俯低身体,竭力背负起麻袋。
工厂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一道缝隙,罗恩带着瑞秋沿道路离开纺织厂,他的目的地是附近的一座乱葬岗。
班克纺织厂位于贝瑞尔山脉接近山腰位置,每个季度都有因为疾病或者机器死亡的学童,而尸体都被扔到了那里,原罗恩曾经听工人谈论过。
而且附近的村庄有的是穷人或者老人,如果没有儿女伴侣的,死去后村民也会将尸体运送到那里,免得诱发疾病。
即使得到正阳符的补充,罗恩的身体依然有些虚弱,而瑞秋又是女孩,走不多远两个人就得停下歇一会儿。
趁着歇气的功夫,罗恩问瑞秋:
“如果有机会,你要离开这里吗?”
或许是因为罗恩的镇定,瑞秋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微张着嘴喘息,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