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了,赵一念就成了另外的样子。她像被诅咒了一般,白天是石头,夜晚是人。
她将自己割成两半。
脆弱无助的那半,留在黑夜中。
清醒自持的那半,在白日里整装待发。
出了门,满世界插着国旗,道路两侧也这样装点着。蓝天红旗,互相映衬。也许只有在BJ,才会有这么浓烈的国庆氛围。
把她也浸染的斗志昂扬。
她不知道,警觉唤醒让她进入了短暂轻度的躁狂。
她立刻和程小艾制定了去鼎鼎的出差计划,填了OA只等黄涛批复。
横竖等不来,便电话报备。
听他睡意朦胧的扯谎,说在和客户开会。赵一念竟然笑出声来。如同和多年的老友调笑。
吴桐听的一清二楚,他在靠窗的工位叫她。
WK除了VP以上的职位有独立办公室,大家都在敞开的空间办公。
大区总监临窗而坐,客户总监依墙而坐。其余听从直属领导安排,叫你坐哪就坐哪。
吴桐递给她一张名片,让她立刻约一下。赵一念看着名片,上面只印着鼎鼎集团的标识、姓名、手机号、座机和邮箱地址。偏偏没有职务,不知是哪尊神。
“我和程小艾已经约了……”
“知道,你们约了媒介。听我的,这个人一定要见。咱们开车过去。”
赵一念听话照做,对方果然爽快答应。还笑着说,小吴都变吴总啦!是该见见。
三人去地库取车。
吴桐走到一辆灰色奥迪A4前,他上了车,赵一念和程小艾都往后座钻。
“你俩真把我当司机了!副驾坐一个,路上聊聊天。”
赵一念坐在后排不动,给程小艾使眼色。虽不知她何意,但看她不情愿的样子,程小艾只好坐进副驾。
车子驶出地面,离开市区。车速越来越快,上了京津塘高速。
赵一念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仿佛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
就像那一年暑假。他们几个少年,乘绿皮火车坐硬座去五台山。车上没什么人,由着他们乱坐玩闹。
火车开起来,两个调皮的少年同时打开窗,风就呼呼的灌进来。吹得小桌板上放着的书,书页哗啦啦乱飞。她笑着压住书惊呼:“呀!”
一张纸条从书里飞出来,她起身去捉,去逮。那张纸条还是如同一只蝴蝶,飞走了。
少年撕了一块报纸,叠出一只纸飞机给她。
他说:“赵一念,你觉得它能飞多远?”她接过纸飞机把手伸出车窗。只轻轻放手,纸飞机“呼”的一声,卷入狂乱的气流中去了。
少年笑着问她:“好玩儿吗?”她笑着答:“好玩儿。”
少年又叠了一只纸飞机给她,她接过来写上几个字。他问:“写的什么?”她说:“秘密。”
男孩要跟她抢,她把手伸出窗外,轻轻一松手,纸飞机就远去了。
如今她想见到他,亲口告诉他,她写的是他们俩的名字。
赵一念按下车窗按钮,风速迅猛,就像那一年那样,从窗户灌进来,吹乱她的头发和思绪。扑面而来的记忆,旋即飞驰而去。
“赵一念,你是不是晕车?”吴桐问。
突如其来的风声,打破了车内的平静。
“你没事吧?”程小艾也回头看她。
赵一念不理会,只将脸迎向那强烈的气流,那风就像是从十年前一路追随她而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关上车窗。一抬眼与吴桐在后视镜中四目相对。
他移开视线,注意力放在开车上。
“你不舒服就说话。”吴桐担心她,从后视镜观察她。
“吹了下风好多了。”赵一念语调轻快。
车窗外的景物在不停地倒退,连云彩也在倒退,消散。
“程小艾,黄涛还为难你吗?”
“啊?没,没有,最近没有了。”
“你跟我说说他的情况。”
突如其来的要求打懵了程小艾。当着好友的面,打顶头上司的小报告,她尴尬的恨不得跳车。
脸一阵红一阵白,耳根燥热,手脚冰冷。
“他,他……”程小艾磕巴起来。
“他现在主要是针对我。”赵一念替程小艾解围。
“用鼎鼎试探我。”
“试探你什么?”
吴桐从后视镜看了眼赵一念,发现她也正在从后视镜看着自己。
“服从性测试呀。”
“那你服从了吗?”
“我只是个小虾米,只求自保。”
“哪只小虾米能自保?一滴水想要不干涸,得融入大海。”
“那要先找到大海才行。”
“你是说大海在哪还不一定呢是吗?”
“是!”
赵一念激昂应对。
程小艾听不懂他俩你来我往的言语,只是大气不敢出。
吴桐突然觉得,自己管赵一念这闲事,是不是多余?这本是他做的局,撒的网。
他只要不批合同,便能顺藤摸瓜揪出是谁要返点。等他掌握了证据,就算干不掉于衡山,至少能折一个黄涛。
他本可以按兵不动,谁接手鼎鼎只能自认倒霉。
现在他为了她,不但要破自己的局,还要把死局盘活。
他不想她背锅。
她是他亲手带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他怜惜她是块材料,能堪大用。现在看她防备自己,气的心口疼。
赵一念哼起歌来:“有一天我飞上了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
快乐的好似跟车上另外两个人不在同一个空间里。
阳光忽隐忽现,车子穿过云的阴影,一朵接着一朵,就这样到达了目的地。
先找了干净的餐厅吃饭。地方不算大,除了大厅还有几个包间,装修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