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解决之法,可让自己坦然去面对,拨云见日后,便照见那海阔天空?
在元同心里,是否与父亲有血脉联系,并不那么重要。他们的父子之情已然超过任何血缘纽带,是一种不可割舍的至亲之情。
这种亲情是几千个日日夜夜的点滴累积,于无声中浸润到元同的骨髓深处,不会因任何事情而改变,更不会因父亲的亡故而消退。
他这一生只有一个父亲,那便是养育他的元列。
血缘是一种纽带,是一种精魂,为华夏大地的人丁兴旺和文化繁衍提供了涓涓能量。
于是,我们不再与野兽为伍,有了遮风挡雨的房舍,有了记载圣人教诲的文字,有了氏族,有了乡里,有了国家,有了继续繁衍的资本。
血浓于水,夫子们如此教诲……
这便是血缘的定性,兄弟阋于墙是血缘内部的摩擦磕碰,外御其辱才是血缘价值的彰显。
血浓于水?
夫子们的教诲还不尽然,他们并未说出隐匿的另一半—利重于血。滚滚历史,事事鲜活,足以表明那隐匿的一半更具感召力。
千百年来,哪一身皇袍不带着血腥味?哪一个帝王不是踩着兄弟子侄的尸首登上大宝?哪一个皇帝不是看到至亲骨肉致废致残,这才安心坐在龙椅上?
及至世家大族、乡里富绅、穷苦人家,手足相残虽不比皇家惨烈,亦是腥风比比,只不过著史者不屑于记载此等蚍蜉宵小罢了。
兄弟不兄弟,关键在受益,有益兄弟情深,无益手足生恨。
失散多年的至亲骨肉重逢,相拥哭诉过往能否平添真情?
重逢后质真不弃,或许真有浓血亲情,或许也只是利之相和。
重逢后若即若离又当何解?
无利无益,如此骨肉亲情味同嚼蜡,与其劳神去品味,倒不如过活自己。
人之初本无善恶,骨弱筋柔一赤子,道纪之所处。
人之长成便有了善恶,何故?无非是趋利避害。
这是人之常情,人皆有之,无可厚非,无需隐匿,无需指摘。
有利而趋,利己亦利人,是谓善;利己不害人,或可谓之善;利己而害人,是谓恶;至于害己害人者,因其贪求大利,无视天理,则必遭惩戒!
亲情、血缘、利害,人人心中自有排序,有人终生不改,有人因利害多变而随时更改。
元同属于前者,亲情已植于心中,流淌在血液里。
这是事实,他心里承认的事实,他很幸福,并不在此作任何纠结。
而想到姚秦皇室,想到自己还是这皇室的血脉,元同感到阵阵作呕,这是一个没有底线、丧尽天良的家族,自己怎会生于此?
姚苌要攻打凉国,导致元同母子流落他乡,险些死于恶狗之口。
姚兴继位,大肆杀伐,下令在南安郡屠城,他才是杀死元同父母的刽子手,与元同有不共戴天之仇。
姚兴继位后,他的几个弟弟不是暴病而亡,就是离奇疯癫,还有的被直接处死,剩下的也是惶惶不得终日。手足之情何在?
这皇家的血液堪比毒药,元同怎敢去试毒?
那个姚显,曾经把元同当作猎物消遣,三箭穿心。若不是师父搭救,元同定会毙命。其实,他也不知自己当时是否已毙命。
姚显,他到底是兄长,还是禽兽?
这姚氏一家是元同的血亲,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但他们不是他的亲人,而是仇人,有家仇,有国恨,这也是事实。
元同能否摆得明白,想得透彻,照见海阔天空?无人知晓。
父亲用心良苦,弄了一出鲁壁藏书,这让元同有惊,却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