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金家看上去一如既往,然而即便是再懵懂的下人也能嗅到空气里的不正常。下人们的生存技能,办事能力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今晚太太去了老爷那里,可晚饭时间过了半个时辰,那边也没有传晚饭。
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金成看着面前跪着的女人,眉梢眼角遮不住岁月的痕迹,但她依旧端庄娴雅。这些年,作为金家女主人,她是很合格的,甚至在照顾子女方面,也没有太多可挑剔的,不论嫡出庶出,总归都长大了。
事实证明,有些纷争是躲不开的。
她终究对长子动了手,必然是为了自己的亲儿子。
金成虽然痛恨,可能够理解,但是
“我的饮食,也是你动的手脚?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金成简直寒透了心,更是后怕的难以入眠。
他这个病在老年来说很常见,一开始真没引起重视,直至长子那边确诊“病因”,又因老御医分析各种症状,越听越惊,因为当时他身上也出现了两三个类似的症状。疑心一旦生出,就无法轻易灭掉,他悄悄排查入口之物,终于发现喝的养生茶有问题。
事情败露,金太太长叹一声:“怪我心狠?我也没有办法,你的眼里只看得到立业,立杭也是你的儿子啊。你曾经答应过,只要我好好儿待立业,你不会亏待立杭,可你就像现在,立业不能管事了,你宁愿把总银楼交给老三也不给立杭,立杭连委屈都不能。”
金成沉默了一会儿:“你该明白,我看重的继承人是立业。”
金太太一声讽笑,眼神染上恶毒:“是啊,我明白,但是现在,你必须要改主意了。”
金成终于失去冷静,将手边的茶碗砸在她脸上,想将她那满脸恶毒的笑容打碎。
金太太垂下头,不挣扎,不求饶,好似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除了担心一下儿子的将来处境,别的没什么可牵挂的。儿子是她的,也同样是金成的,金成不可能杀了自己儿子。至于娘家,那也是她姐姐的娘家,是金立业的外家,金成同样不会报复。
而今,她唯有一死。
她死了,起码金成不会太迁怒立杭。
不过,呵,金成不会知道金家的将来,她死了,其他人也别想好过。
金成从愤怒中清醒,看到的就是金太太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的身体。
金成不觉得太意外,只是一口气仿佛憋住,猛烈的咳嗽,大口鲜血吐出来。尽管发现了下毒,也停止了摄入,可到底被毒素破坏了身体。若是他年轻,仔细调养还能养回来,但他不年轻了,身体太差,只能继续败坏下去。
同一时间,在二少爷的住处,金立杭手里攥着一张纸条,满脸惶恐。
“二爷,不舒服吗?”二少奶奶见他没动晚饭,少不得关问两句。实际上她更想知道老爷太太之间出了什么事,今晚家里的气氛太不对劲了,但她又不敢直问。
“别来打扰我,我有些心烦。”金立杭脸色很难看,背着身摆手。
二少奶奶对此倒也习惯了。
待其走后,金立杭又将纸条的内容看了一遍,这才放在火上烧掉。
夜色寂寂,竹风小筑里传出歌声,是民间的小调。
金立业躺在床上,大花灯照的室内犹若白昼。他闭着眼,一张脸在灯光下越发的苍白,乍一看,好似没了呼吸。在床边的脚踏上,一个俏丽的小姑娘歪着身子坐在那儿,大红的石榴裙,出水芙蓉般的容貌,清凌凌的小调就是她唱的。
看身形打扮,这姑娘和凤姑娘十分相似,但只要近眼一瞧便明白,并不是一个人。
“背叛我的人,不该活着。”金立业声若蚊蝇,仿佛连嘴唇都没动过。
那个穿石榴红裙的姑娘却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调子也随之走音,顿时吓得噤声,眼泪都淌了出来。
“哭什么!唱。”轻飘飘的一个字,蕴含着千斤之力,也似带着无限的恶意。
姑娘顾不得眼泪,压下恐惧,忙重新起了调子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