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鲁春秋大喜之日已过去三天。
那天虽说“大喜”,其实与“喜”无关。有的只是陈大发和鲁春秋交换各自需要的。
他与公牛哀打了一架,无非是前戏;某种程度上,算是鲁春秋再次对陈大发实力的摸底。
如果公牛哀赢了,对待陈大发的是一种态度;反之,又是另一种,比如只要求陪鲁春秋读书而已。
归根结底,双方拿实力说话。
因为答应陪鲁春秋读书,故而今日早上陈大发独自一人去往竹园。
鲁春秋难得有人陪他读书,也特意起了大早,梳洗一番,就连嘴角六根胡须都仔细用水洗上几遍。
他看着水盆中倒影,发现额头那三条纹理越来越深,不由慨叹自己是个操劳命。
正慨叹之时,陈大发来到了竹园。
鲁春秋站在小阁楼二层的护栏处,“陈大发,快快请进!”
陈大发上到二层中厅,扫了一眼,发现有点不一样,看到书桌被挪到正中间,桌面摆有笔墨纸砚。
还有一本书,纸质一般,谈不上好算不得差。
那本书的封面歪歪扭扭写着俩字——“算经”。
“算”字左边有一个被打了交叉的字,陈大发一眼看出是个“正”字。
鲁春秋与陈大发东西相对而坐,不分主次,以示平等。
他翻开书本第三页,其中画有各种形状的图形,旁边各有注释,字迹娟秀不苟、笔画工整。
但注释多有残缺,某些多则十来字,少则三四字,并不完整。
里外笔迹完全不一样,明显出自不同人之手。
“陈大发,你看这句写着勾什么四弦五,还有......”
鲁春秋表现得如饥似渴,这页还没说完,又翻开下一页。
“还有这里标注的关于城墙建造的一些计算,像人力如何安排、物资统计,以及长宽高......”
唰~,又翻到另一页。
“还有铁具打造......”
“这些我全不会,劳烦你帮我解释解释。”,鲁春秋让陈大发解释的不是之乎者也这些,而是关于实际事物的计算,以及建造方面的统筹方法。
这个与陈大发所料不同,以为只是坐在旁边,看着鲁春秋摇头晃脑背诵全文即可。
哪知鲁春秋对这些感兴趣。不是说好陪读书吗?还要教学?
鲁春秋学这些要干什么?
陈大发表情真诚,说:“我不懂这些三角关系。”
“哦。”鲁春秋陷入沉思,不是说不懂吗,为何知道这些叫三角关系。
三角关系又是什么?
“陈大发,我曾经和你说过,妖化为人形后,需要学习人文,才有‘人性’,继而可以修仙,这都属‘礼’的一部分。”
“所以,我只想稍微涉猎,保持自己的人性,好让我有个修仙的可能性而已。”鲁春秋诚恳说道。
说完,他拿起一支掉毛的笔,递给陈大发,示意写下,无需开口说。
递笔的动作有些威胁意味,鲁春秋不好糊弄。
陈大发缓缓接过笔,“你还在乎修仙?”。
鲁春秋哈哈一乐:“我确实不在乎,但是别人在乎,我无非替他们争取些机会而已。”
“助人为乐嘛。”
陈大发选择性写了一些,还有一部分没写,非不愿意,实则不知如何表达,他与鲁春秋说清楚原因。
鲁春秋也不计较,说画图就行。
陈大发无奈,只能握笔画了起来。
鲁春秋起身好几次给陈大发换纸,趴在书桌研磨,甚至不知道从哪找来一片两个巴掌大的树叶,为陈大发扇风。
鲁春秋尊重知识,尊重读书人。
陈大发突然停笔,说:“去神仙窝的线路图。”
“哈哈哈,放心,不用着急,我会给你的。”鲁春秋,“正所谓君子一言,死马难追......”
陈大发:“驷。”
鲁春秋脸一红:“嘿嘿,管他死活,反正追不上就行。”
看着两指厚的纸张,他非常满意陈大发的表现。关于这本“算经”之书,算是差不多补齐,鲁春秋差点都要和陈大发称兄道弟,最后还是忍住。
鲁春秋:“陈大发,今天到此为止,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带你走走。”
“我们明天继续!”
陈大发站起身,踱步走到门口,翻着死鱼眼看向鲁春秋,说:“明天不来了。”
“嗯?”鲁春秋不解;陈大发继续说道:“我没说过陪读多久。”
鲁春秋倒没生气陈大发钻了他的漏洞,“知足常乐!无妨,无妨!”
“不过我刚刚说带你走走,却是真的。”说完,鲁春秋喊了一声公牛哀,把陈大发写的内容全部交给公牛哀。
公牛哀拿了那沓纸走了。
“走,我带你走万里路去。”鲁春秋说道
鲁春秋怀里揣着一本书,手里抱着竹筒,下楼去了。陈大发跟在他后面,两人走出竹园。
公牛哀与他俩的方向不同,走的西南边。
他俩走的却是西北。
鲁春秋一手拿书,一手抱着竹筒。
陈大发不解,为何总是带着这两样物件。
鲁春秋带着陈大发一路穿林,上山,涉水,不断经过各处地方。陈大发沿途看到池塘、水榭凉亭、木桥、叠垄、溪湾,甚至不时有几声鸟鸣。
一路的景象与虎须村、飞来湖,非常不同,萧李素宝他们平时交谈更是从来没提及过。
唰唰唰!
鲁春秋一路翻书,目不转睛,非常认真。他走路无需眼睛看,却不会摔倒,所走轨迹弯曲扭折,有高有低,非常熟悉,一个踉跄也没有。
当陈大发跟着鲁春秋拨开眼前茂密树枝,景象豁然开朗!
一座山,高耸入云,山腰云雾浓稠,山头圆润葱郁,盖着一片绿意。
像顶帽子。
此山比六点山更高,更雄伟,山下有鸟语、虫鸣、花香,偶尔还有几声鹤叫。
山脚下茅屋瓦房、高树矮草、小桥田垄等等,全部傍于溪流,三两点缀,错落有致。
各种事物一路沿着溪流往上,无法看尽。
陈大发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的死鱼眼比过去那些时日,更加有光泽。
鲁春秋合上书本,一个大甩手示意陈大发跟上。
他爬上某处石山。山不高,转折之间便看到一处亭台,亭中有矮几一方,蒲团四张。
几上有茶壶一把,茶杯两个,赫然是鲁春秋在竹园常用的那套茶具。
陈大发想起来了,确却说是对比出来的,刚才跟着鲁春秋所路过的景象,全部在此地一一呈现。
不等陈大发开口说话,鲁春秋便邀请陈大发坐在矮几边上,倒了两杯茶,茶汤淡绿且清澈,与先前黄乎乎的那种,完全不同。
这才是真茶水。
陈大发也不客气,提杯就喝,顿感一丝清凉,但尝不出茶味如何。
鲁春秋怡然自得,叹了一声:“好久没来了!陈大发,可还满意?”
陈大发放下茶杯,舔舔干裂的嘴唇,点头回应:“嗯。”
简单而直接的回复,没有废话。此间环境真的怡人,但今日不是来享受虫鸣鸟叫的。
陈大发又说:“去神仙窝的线路图。”
鲁春秋没有直接回答,“你看下面的溪流,还有那跨溪小桥,以及更远处的茅屋,林林总总,都是我一个人弄出来的。”
“你看看这两样东西。”鲁春秋把书和竹筒置于矮几。
此两样东西,陈大发并不陌生,在竹园小阁楼看过。
鲁春秋:“竹丝拉!”
“竹筒听声,书看象。”
鲁春秋自斟自酌,眼神陶醉,缓缓道来。
陈大发想要拿起看看,被鲁春秋阻止了:“嘿嘿,可不敢,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