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意,知天而为,浪涛虽险,终缚于岸,柔云固散,终缚于天。顺天而不袖手,尽心而不尽自我,此为大逍遥。
——大乱道经·爱信不信·张正德
......
“这所谓斗蛐蛐,并不是亮桥明马的让蛐蛐打一架,”腹桃给扛着锄头的大娘解释道:“说是‘斗’,更偏争,而非搏,像是竞速。”
说着,他拿出两个一米多的长条木盒跟一箩筐乱七八糟的东西:“两只蛐蛐同时出发,从盒子这头跑到对面那头便是结束,先到者为胜,晚到者和跳出盒子均是失败。”
“可随意从这框里取三样东西当作道具,随意置于自己或对方的木盒中,用以干扰对方蛐蛐或督促自己的蛐蛐,蛐蛐一旦放下不可再接触木盒。”
规则并不复杂,但对于锄头大娘这种一辈子没走出过十里地的庄稼人来讲还是有些麻烦的,还好此刻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背后有无数头上贴着黄纸小广告的大爷在指指点点。
“选那个,那个竹编篮子,蛐蛐钻进去就找不到出来,之前那小姑娘就用这个赢的我!”
“去去去那是你笨。要我说,就该用那个皮筋,往盒子中间一绑,蛐蛐一过去就给它弹回来,过去就弹回来,肯定能赢。”
“那你咋也被剃了个光头?”
“她那妮子给我盒子外面挂了块儿番薯把我的蛐蛐勾引出去了!狡猾得很这妮子!”
“嘁,自己笨怪别人狡猾,玩不来就一边去!”
就在锄头大娘被吵得头都大了一时半会儿没个主意的时候,一个温润的声音打断了众人:“不如,让大娘自己选如何?”
被打断的跛脚大爷恼怒的回头骂了半句,但话到嘴边又卡了回去:“你懂个...哦哦又是位道爷啊,您说您说~”
但见这来者一身素白长衫,齐腰的长发规规整整的扎成束,风度翩翩,谈吐文雅,最关键的是左手还抱着把木剑。
那扮相,那风度,比旁边被烤架熏得昏头黑脸的腹桃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美中不足的是他右手总缩在袖子里,稍坏了些许仪态。
“大娘,”青年向跛脚大爷和众人行了个浅礼后对锄头大娘说道:“您随意选择,容小道我观摩观摩便可,如若你未得胜,一会儿小道我去帮你赢一只烤鸡来,如何?”
第一次见到外村道人的锄头大娘有些结巴的回绝道:“别,这怎么行呢,我自己来就行......”
“唉,别争了,只要你赢,这只烤鸡就归你了好吧。”
孙语蔷朝烤架伸手拿起一只烤鸡,却被腹桃按住了手,包子头少年无声的点了点头,给她换了最肥的那只。
看着包子头少年的眼神,孙语蔷恍然明白了什么,随手拿过一张荷叶把烤鸡包好往案台上一搁,也不待围观者们干扰直接开开口道:
“我要一根皮筋,置于大娘木盒中段!”
“再要一个活板门笼子,放在大娘木盒尾段!”
“最后再要,唔,就不欺负你们了,再要个番薯块,挂在我盒子最后半段!”
她话一落,四下里又是一片哗然:
“哇,这妮子好狠的心,那小活门笼子我刚才看了很是精妙,平时盒门开着,那蛐蛐一跳进去触动机关盒门便会落下,一辈子都出不来!”
“唉,王老麻子他媳妇看样子悬了,你们要不去个人喊下王老麻子,让他过来看到点,要是一会儿输了跟小道爷求个情看能不能拿他的头发换他媳妇的?”
“你怕是睡迷糊了哦,还喊过来,你真要喊他要去乌鸦林那边去挖去,王老麻子上个冬没熬住,前个月就埋了。”
几人的议论并未传到案台边几人的耳朵里,此时的锄头大娘......或者说王老麻子遗孀,已经颇为犹豫的选好了她的道具。
“我要两片长板子,盖住我的木盒免得蛐蛐跑出来,再要个皮筋......”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有些瑟缩的看了大大咧咧的孙语蔷和旁边盯着烤架神游物外的腹桃一眼,旋即改了口:“再要个番薯块放到我盒子最后。”
孙语蔷也不催促,等王大娘选好后挨个放好道具,然后用竹签随便挑出来两只蛐蛐放入两个长木盒中。
“开始了啊?”
她这轻飘飘的一问,旁边那群本来还挺淡定的围观者一下子沸腾了,全都往前面挤着,连带王大娘都被撞到了一边。
“唉选啥子木板嘛,看不到里头啥情况了!”
“没事最后那段还空到的,只要不进那个小活门笼子就还有机会!先看这姑娘的!”
说话间,孙语蔷的蛐蛐像是被突然嘈杂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得向前扑了一大步。
“唉唉唉你们小声点!”刚剃好头的跛脚老汉大声喊:“你们把蛐蛐都吓到了!你看它跑好快!”
那嗓门,那干吼,就犹如那寒冬腊月饿了十天半个月的山狒狒一样,人听了都怕,更别提蛐蛐了。
只见孙语蔷的蛐蛐一个蹬墙跳接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接落地滑铲飞快的远离跛脚老汉朝着终点奔去。
“张瘸子你**闭到嘴巴行不行!”一独眼老汉一巴掌扇得跛脚老汉一个趔趄:“大家都安静点,听下王麻子婆娘那只蛐蛐的动静!”
“对对对,听声音!那个蛐蛐那么大,动起来刺啦刮擦的,肯定听得到!”
此法一出,周围都安静了许多,大伙都开始屏息听着王大娘那盒子里蛐蛐的动静。
“好像...不太行啊。”跛脚老汉捂着后脑勺小声说道:“那只蛐蛐一直在盒子里面蹦,跟抽风了一样,啥情况?选到有病的蛐蛐了?”
独眼老汉又是一巴掌扇过去,尔后小声回道:“你笨啊,搞忘那姑娘选了根皮筋了?准是后脚缠到皮筋上甩不掉!”
“那不就完了吗!”
皮筋缠脚的结论迅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原本高昂的兴致也逐渐淡了下去。
“本来还以为多少要到那小活门笼子才分胜负的,哪想到连皮筋都过不去......”
“唉,要不我们劝劝小道长,就不剃王嫂子头发了?”
“能劝动吗?我看那个小道长不像是管事的样子,估计他们两人里是那个虎妮子说了算,她......”
抱剑白衣青年凑过来插了句嘴:“小道我倒是觉得这位大娘不一定会输,何不再等等呢?”
众人议论间,孙语蔷那只蛐蛐已经行过半道。
这才刚开春,植被都还没完全复苏,听雨山特有的气候使得这些清洲特有的蛐蛐对食物的渴求异常强烈。
嗅探到番薯块气味的它此时完全忽略了外界影响,一心只往前冲,它那压根没怎么发育的大脑里面此刻只剩下一件事——
我特么吃吃吃吃吃!
“哎呦不行,要输了要输了!”
“坏了,王嫂子头发保不住了!”
“这位道长,您眼力也不太行啊,您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