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精明的眼闪了闪,脸色黑了些许,接着便对上了太师椅旁笑得轻巧的元知酌,他更没意料到的是她能说出这番话来:
“陛下是要我拜晏学士为师吗?这确实不错,不仅学识渊博,为人也有趣,平日进宫授课也能给我解解闷。”
几句话先发制人,将在场几人的心思各异打断。
元知酌不能判断杨宗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但唯有一点,杨宗是忠诚于迟奚祉的,他也只忠诚于皇权。
所以,她做的每一件事情,不论状况,不管好坏,这位大学士唯一的评判标准——是否利于皇朝。
若是拜杨宗为师,怕也太过压抑了,在迟奚祉面前,她本就如履薄冰,加上一只老狐狸,四书五经就能将她框起来,她便如风中烛、雨里灯,届时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晏淮瀚感觉到了那道极具压迫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短短一瞬,他立即便做出了反应,面色轻变,躬身附和道:“蒙皇后殿下抬爱,微臣受宠若惊,此生若有幸,臣定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也望殿下多多担待臣的愚钝才好。”
迟奚祉懒懒掀起眼皮,目光含笑,却有几分审视,瞧着元知酌头上又缠绕打结了的步摇,哄笑道:“好好的步摇都能戴成这样,怕是得先给你找几位嬷嬷教教仪态举止。”
他旁若无人地帮她解着那对坠子,嘴上虽是嫌弃,可动作轻柔万分。
元知酌几乎被他遮在怀里,闻着一贯的迦南香,她悄悄抬眼看着他的笑,虽然温隽,但也没由来的沉郁疏淡,叫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伴君如虎,与虎谋皮自己也是要掉一层皮的。
或是——她不该打断他原本的计划,怕是惹得他不高兴了。
话里嘴里打了几个弯,她未讲,迟奚祉撤开了身子,端起红桌上的茶杯,沉哑地笑了一笑,愈发让旁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下令道:“既然皇后都发话了,晏淮瀚,你可不要辜负了皇后的期许。”
他的声调平淡无波,却处处透着权力上峰的睥睨和矜贵,骇人也让人臣服。
晏淮瀚面上诚惶诚恐,弓着的腰弯的更低了些,出声谦卑,“臣谢陛下与殿下的抬爱。”
元知酌笑意淡然,更多的是无感,反正她也不会学。
捏了块细巧的茶食,起了些兴头,忽而想起了一个时辰前在东苑的场景。
——
东苑内。
杨宗背对着大门,元知酌被请了过来,一扇轻薄的苏绣屏风遮在两人之间,她通过背影隐约认出了杨宗。
屋内的小厮见到她便福身出去,将门掩上。
四足八方香几上摆着御赐的丹书铁券,卷以铁支,朱砂书字,春酲的日光呈在上面,锃亮如蓝火,刺穿浮尘,似乎能够见到三十年前在官场上意气风发的青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