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还没放亮,什邡便起了。
红岭一边打着哈欠伺候她洗漱,一边问她:“娘子今日何以起得这般早?天还未亮,难道还要去府衙?”
什邡接过巾子擦了脸,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由着红岭通发,一边笑着说:“不是去府衙,要去纸坊学艺。”
红岭听了个迷迷糊糊,以为是走一番过往,却听什邡让她去准备一套方便做工的衣裙,若是没有,胡服也好。
红岭翻箱倒柜,终于从箱底找出一套素裙和一条蓝色的臂绳。
“娘子您真要去纸坊学艺?”红岭忧心忡忡的一边帮她缠臂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那都是些汉子做的粗活,您若是待不住,何不做做女红?我见府里的女娘清闲时要么做做女红,要么去院子里扑蝶,或是听听戏。”
什邡垂眸看了一眼低头帮她整理臂绳的红岭,淡淡地说:“咱们到底是外人,总不好一直留在林家。”
什邡说完,红岭顿时有种被人劈头盖脸淋了一桶冷水之感。
是了,她们终归是外人
这些时日在林家过好了福裕的生活,却忘了娘子姓闻,林家对这门亲事并不欢喜。
红岭抿了抿唇,突然替什邡感到不值,抬头愤愤地说:“娘子本就与林公子有婚约在身,这一路,娘子对公子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若非没有娘子您,公子怕是挨不到回益州。可如今倒好,林家这是打算卸磨杀驴,真真是……”
红岭还欲再说,被什邡硬生生瞪了回去。
什邡兀自甩了甩胳膊,袖摆被臂绳绑得结实,一点也没有松垮下来。她又换了一双软底鞋,原地踏了几步,确认脚下松快,这才伸手拍了拍红岭的胳膊说:“这有什么呢?你我有谋生手段,即便不留在林家亦能好好活着。”
红岭瞬时红了眼眶,什邡忙安慰她:“好了,现在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总不好饿着肚子出门。”
红岭抹了一把眼泪,一溜烟跑出寝室,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摆着一碗白粥、一碟点心、一碟冒着热气的包子和一碟子酱菜。
什邡昨晚吃了个囫囵,此时正是饥肠辘辘,接过托盘放在桌上,一口气儿将包子和粥吃了个干净。
临出门前,红岭红着眼睛跟出落花苑,一副想要陪着她上刀山下火海的架势。什邡无奈拍拍她的肩,知道这姑娘闲不住还喜欢瞎操心,便按着她的肩膀说:“你跟我过去也不行,你见谁去上工还带个丫鬟的?况且纸坊里都是糙汉子,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那娘子不是小姑娘?”红岭梗着脖子看她。
什邡微怔,她哪里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她分明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时至今日,哪怕远在益州,她也还记得马三的血喷溅在脸上的感觉。
炙热的,又是冷冽的,处处弥漫的绝望足以让人窒息。
她的苟活是老天赏赐的,再矫情不得。
微微叹了口气,她抬手拢了拢红岭颊边的碎发,笑着说:“不是有林昇在呢么?我还能吃了亏?你且留在府中,最近几日最好不要乱走,也不要到处去打听什么消息。”
“是林老夫人昨日说了什么?”红岭到底单纯,还瞧不出林府里的暗潮汹涌。什邡怕吓到她,只笑着说,“怕你被几个公子相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