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你衣服脏了，自己换下来，洗洗，要是捂上一夜，该发臭了！”

说完，李游冷然起身，准备走。

“李游”连玉挣扎着起来，靠在床上，叫住问要抬脚走的李游：“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要帮你？呵，你问我我问谁？”那李游看着连玉，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冷嘲，鼻子哼了一声，淡淡地回答，像是嘲讽连玉，更是像在嘲讽自己。

“我只是只是不明白，从前，你对我如今，为什么要一反常态呢？为什么？”连玉双手紧紧地抱着被窝，她看着李游的眼睛，那眼神里，有从前不一样的东西，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她似乎明白些什么，然而，却不能确证，她试图，弄清内心深处那些朦朦胧胧的谜团。

“从前”李游欲言却突然止住了：“我现在对你也没什么不同，我不过，是不愿意看着你醉死街头。那贵公子，把你扔给了我，我只能接着。谁叫，你我同乡一场？我应该把你扔在酒馆叫坏人糟蹋才对，是吗？”李游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东西被重新撕裂开来，一阵隐隐的疼痛，他的心，慢慢地，又恢复了先前的冷硬。

李游动动嘴唇，只觉得嘴唇干涩无比，或者，他的心，也逐渐干涸了。最终，那些涌到嘴边的话，喉结咕噜一下，生生地，全咽下去了，像生生咽下去，一把碎玻璃屑，内心，千疮百孔！

“李游，你对我真的就没有别的？”

连玉用质疑的眼光看着李游，在连玉，是为了确证些什么，以便自己如何行动，她不能毫无表示，对这个一直意图不明的男子，她已经困惑已久了，假如他真的，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自己，爱着自己，那么，自己一直无动于衷，假装糊涂，是不是对他太冷酷？

但在李游看来，连玉的那质疑，分别就是怀疑自己别有所图，似乎在警告自己，不要对她有所意图，他李游从来都不是她的终身对象人选，她这是想劝自己，早早地死了心，别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和想法。

李游仿佛受到了莫大侮辱，他的脸突然涨红了，他有些激动，想张嘴说什么，单是嘴唇动了一下。

然后，他闭嘴了，好一会儿，他用很冷静的声音告诉连玉：“连姑娘，您呐，就把心好好儿地放回肚子里去吧，我李游，真的对你没什么别的。况且，如今，您觉得，您还真的有什么别的，值得我李游惦念吗？”

连玉听得李游这番话，先是一愣，接着，仿佛看见无数枚匕首向自己的心脏齐齐地飞来，戳出了无数个血窟窿。汩汩地流淌的，是咸涩，粘稠，带着腥味的鲜血，喉咙里，似乎有一股浓浓的腥味弥漫出来。

是的，她连玉，还有什么“别的”？

家中，一贫如洗，连这老宅也是租住别人的，虽然已预付了半年的租金，几乎再也找不出值钱的东西。

而自己，声名狼藉在外，人见人躲，这云州城，还有媒人敢或愿意踏进自己的家门？文雄哥哥走后，萧家人几乎再也不来串门。

话刚落，李游就后悔了，可是，一切都迟了。

他不由得抬头看连玉，那一刹，李游看见连玉突然脸如死灰，她的嘴唇颤抖起来，她使劲地咬紧，努力让自己在李游面前，无动于衷，不想表现出一丝异样，可是，她的眼睛背叛了自己的心。

李游还是在她的眼睛看到有东西在闪亮，但，就是那紧着的另一瞬间，那东西，忽然消失了，李游明白，那是她奔涌出来的眼泪，在一瞬间，被她忍回去了。

看到连玉这副表情，李游突然有些欣慰，一个女人，能被你伤着，能为你流泪，一定是内心里，对你还是有些什么的。李游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立马换了副口气，他不敢再造次，怕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但是，在连玉那里，已经太迟了，说出口的话，仿佛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我岂敢对你有别的？我也确实对你没别的，只有谢家公子，才能对你有别的，也只有谢公子那点别的，在你眼中才有价值才有意义，才配得上你连大姑娘！宝剑赠英雄，才子配佳人。”

李游虽然还是那副讥讽的姿态，但很明显，他已经再竭力挽回自己刚才的错误，试图把局面挽回来。

“嗯，没别的就好，这个时候了，的确不该再有别的！”

连玉微微一笑，淡淡地说。

李游再也明白不过，一个女人哭天抢地不可怕，一个人冲你要死要活不可怕，一个女人对你怒骂都不可怕。

最可怕的，大抵是，她对你的挑衅，你的刺激，无动于衷，像一团死水，掀不起半点涟漪，那证明，她对你，毫无特别的感觉，或者，对你不预备抱着任何希冀。

“那好吧，告辞连姑娘多保重！”

此刻，李游心一沉，心一横，他想，世间万事，也不过是这“一沉，一横”，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天，又没塌下来。

他李游，也绝不会去乞求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对自己施舍感情，那太廉价！

李游抬起脚，跨出门看，头也不回地走了，门重重地被关上。

连玉面无表情，将被子盖过头颅，热乎乎的液体，从眼角冲出来，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流下，枕头湿了一大片。

热泪冲出来后，心内的淤积，反而没有了，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连玉慢慢地摸下床，脚在地上搜索，找到鞋子，穿起鞋，找出蜡烛点起来。

她重新坐在父亲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的谢羡的旧书。她想起了李游那句话：“区区举人算什么？我今秋就考一个给你，你连玉，也一样可以！”谢轩告诉自己，今年加试恩科，这岂不是一个好机会？

李游说得一点也没错，她连玉还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别的”？对于谢轩，她貌不如柳含烟，才不如江傲雪，温柔妩媚，不如苏卿怜，她凭什么要得到他持续不断的关注？虽然，她对他，并无特别的渴念，但女人的那股虚荣，她连玉也不能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