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在灯下温书。
昏黄的灯光,柔柔地舔着他的脸,温热如人在面前哈气。
想起那日黄昏他与连玉缠绵的一幕,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忽然眼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脸孔,她俏皮的眼睛,光洁的鼻子,还有慢慢撅起的小嘴唇。
他将嘴慢慢地凑过去。
突然闻道一股焦糊味,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摸摸头发,原来是头发碰到灯焰,一缕头发给烧焦了。
他忽然恼怒起来,见鬼,都是这个小女子给撩拨的。
那动人魂魄的一幕幕,那的一刻,他想,今生也不能从心里抹去吧?
然而,又想着她决绝离去的神情,暗想,我李游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给她小瞧了去?
这样念念不忘,有意思么?人家指不定在小野驴一样,哪里撒欢呢!
除了她,这世界上,再无女人了么?
他就要娶给她看,娶个貌美如花的,娶个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娶个家财万贯的,娶个早生贵子的,取得温柔如水的,娶个俯首帖耳的捶背的,洗脚的,掏耳朵的,梳头发的,床上软温香玉抱满怀的,伺候他穿衣的,伺候他喝茶的,伺候他起驾的,陪伴他远游的
凡连玉有的,那个女人身上必须有!凡连玉身上没有的,她也得有,就要活活气死她!
可是想着想着,不免又心灰意懒起来。
再说了,这要真都能娶回来了,天天闹腾,纠缠,猜心,还不够他烦的。
当然,退一步说,他也娶不上这得多少银子呀?
唉算了,将就娶一个吧。
红袖添香夜读书,有人帮忙赶蚊子,驱灯虫,想想也是件美事。
不然,这慢慢功名路,得多清苦啊,他李游,可绝不会做一枚苦哈哈的苦行僧。
想着想着,因为诸多的现实顾虑,这书,着实看不下去了。
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毛笔,索性将书重重往桌上一扣,走出书房。
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前院,穿过前院的中厅,很快就来到自家的门店大堂内。
爹爹李全福正在店里盘存,借着微弱烛光,他在埋头算账,两边堆满了翠蓝色封面的账本,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
借着昏暗的油灯光,他盯着爹爹干活。从他就爱扒着柜台,看爹爹算账。
看着爹爹笑眯眯的眼睛,他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爹爹把白花花的银子,一锭一锭地码进一个铁皮做的箱子,眉开眼笑地锁上铜锁,又把床搬开,挪开大青石地板,把铁皮箱子放进去。
这一幕,自然是他蹑手蹑脚地跟着父亲身后,偷偷摸摸地从门缝里看到了的。
还好,爹爹没发现他。
但这一次,他突然看到爹爹额头那一撮白发,惨白,刺眼,他突然有种负罪的感觉。
他从小没娘,听说,他母亲去世一年后,族人本想劝爹爹再娶亲,几次三番地上门说,连媒人都上门了,爹爹怕继母对他不好,一直没续弦。
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地将他拉扯大。
不到三岁,就请云州城最好的先生教他发蒙,又将他送到闻道书院。
那些年,医馆生意一派红火。这医馆继承自他的外祖父沈祖英。外祖父可是云州的名医,世代行医,在整个沪江省,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外祖父去世后,这医馆和药铺就留给了他爹李全福。
可自从崇华巷慢慢衰颓之后,他这医馆也慢慢衰落下去。
生计问题,逼得爹爹不惜血本让他读书进学,希望考个功名,一辈子衣食无忧,他也就能安心去见他的老娘了。
也算这小子争气,好歹混了个秀才回来,每月有官家发放的几两银子和米面之类,这辈子,即使这李胜记垮了,他也在饿不死,做爹的,也就放心了。
“爹”
他这么冷不丁地饱含深情的这么一喊,将他爹爹唬了一跳。
“怎么了?你不好好温书,跑出来做什么?这儿没你什么事儿!”
李全福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复低下头来,只管拨他的算盘珠子。
“你这一趟考试,空手而归,爹爹大半年的心血,全打水漂了。”
李全福头都没抬,自知多说无益,死马当活马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