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刘越?你就是刘虔的儿子刘越?”庞义闻言仰天狂笑,原本还被些许忐忑和心虚牵绊的倨傲顿时山洪一般爆发了出来,他指着刘越肆无忌惮地大叫道:“一个九品末流属吏的野种,一个素无操守浪荡无行的纨绔,竟然敢和老夫在这说什么大晋朝的法度?”
“我告诉你,你今日阻的可是建威将军、汉光乡侯、五部大都督的府中骑士!”庞义用极度厌恶的眼神盯着刘越,脸上那轻贱和蔑视的神情毫无半点掩饰:“你往日能在西河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并不是你有多大本事,只因你是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入不了上位者的耳目。既是蝼蚁,就该有蝼蚁的觉悟,你若是乖乖让开路来,在我马下叩三个响头,老夫还可看在西河王的面子上放你一条生路。否则的话……”
“否则如何?”刘越沉声接过话来,深邃的眼眸中有刀光剑影在隐隐跃动。对于拓跋金刚那近乎戏谑的介绍,他本是持付之一笑的态度的,刘越是纨绔吗?刘越本来就是纨绔,这是一个被西河离石父老见证了五年难以改移的事实,他虽是他,但他也是他,这是他的因果,也是他必须要背负的过往。但纨绔并不意味着可以被羞辱,尤其是纨绔他爹,旁人更没有羞辱的资格和权力。所以,当他听到庞义毫无顾忌地说出“野种”这个词时,眼前这个猥琐而刻薄的中年男人就成功地挑动起了刘越内心深藏的一股暴虐的杀意。
身旁的拓跋金刚正拢着手偷偷地看刘越的笑话,猛然间,他身躯微微一震,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了自家主人一眼,深蓝色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股嗜血的狂热和兴奋,他咧着嘴无声地笑了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把手中的环刀又握紧了几分。
庞义被刘越冷冰冰的问话一搅,原本想着要一气呵成地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的狠话顿时像一条被人拦腰打成了两截的蛇,他气急败坏地瞪了刘越一眼,却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身形矫健的刘家少年仿佛一柄出了剑鞘寒芒四射的宝剑,一惊之下,他双手一抖,带动胯下的坐骑生生往后退了两步。
“我告诉你,蝼蚁并不下贱,下贱的是进了狼窝的狗。”刘越深深地看了眼恼羞成怒的庞义,淡淡地说道:“狗一旦进了狼窝,就会比狼表现得更加凶残,以此来博取狼的承认。存了这种心思的,已不再是狗,也不会是狼,更不能称为人了。”
“你……你!”庞义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满脸愤恨之色死死地盯着刘越,颤抖的手指充分暴露了他心中难以言说的怨毒。他是晋人,也是觍着脸做了刘曜家奴的门客,庞义当然知道刘越这句话里饱含的侮慢:他是在骂自己是狗,是一只向着同类狂吠,以此来博取主子认可的走狗。
“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刘越面无表情地看了庞义一眼,冰冷的声音在夏日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决绝:“该说的话,我已经让那个哨骑都带给你了,老子也不屑于跟你再说半句废话。你若是执意为虎作伥,我刘越倒也不介意把你这条左国城的走狗打成死狗!”
“混账!”庞义气急败坏地朝刘越骂了一句,他偷偷往身后一看,却见簇拥在身边的十余骑府卒脸上全然没有与他同仇敌忾的觉悟,其中有几个灵泛一点的,大约听明白了刘越那番话的含义,投向他的眼神里竟带着一丝丝的鄙视和嫌恶。
这回自己真是骑虎难下,左右不是人了!庞义恨恨地在心中长叹了一声,匈奴自呼韩邪单于以来,无不对汉及后来的魏晋两朝俯首称臣,期间虽时有因动乱而残杀边民的事发生,但那也都仅限于受首领和大酋们鼓动的部众,其余诸胡虽心怨汉人的欺压,却甘愿杂居于汉人之下,以习汉礼,读汉书,做汉官,孜孜于以汉为荣。远的不说,就说刘渊、刘宣、刘聪、刘和、刘曜等人,他们无一不是通读诗书、广猎经史的博学之士,上行下效,自会蔚然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