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汉人之为汉人,不仅仅是诗书礼仪,还有诗书礼仪侵染下的灵魂和精神;匈奴之为匈奴,不仅仅是化外蛮夷,还有化外蛮夷禀赋里的血脉和躯体。匈奴入汉,非百世不可得其精髓,匈奴入蛮夷,则只需一声鼓噪和一柄刀枪。这一点庞义是看得很清楚的,如今大晋朝基础已朽,大厦将倾,休图各刘氏却在亲汉附晋的大旗下连结诸部,蓄积力量,匈奴势力日益漫滋,晋廷对此却始终视而不见,在这种形势下,一旦司马氏诸王祸起萧墙,幽、并、冀诸州势必纷然生乱,到时候,谁能保证左国城刘渊不会统帅诸胡乘时而起,开创自秦汉以后中原数百年不曾有过的全新局面呢?
晋人与我何亲?匈奴与我仇?刘越一介纨绔,只会自以为是地卖弄几句狗与狼的影射谩骂,他可曾知道狗为何要入狼群?庞义咬牙切齿地想道,晋人仗势以欺人,行狡诈以杀人,刀斧加于身,冤辱加于心,这等杀人,与匈奴以力杀人相比,酷烈何止十倍?
刘越辱我,因我事于匈奴而不问我冤屈;身后的骑士轻我,因我不容于同族而不明我赤诚。但自己既已入匈奴,就该有胡人应有的尊严与决断。生杀予夺既在我手,何必顾忌世人是恨是怜?况且,区区一个四县小国里的九品属吏之子,就算死在自己手中,凭左国城刘渊的实力,想要遮盖起来自然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庞义青白相间的脸上闪现出决绝之色,他在马上挺了挺腰杆,将手往前一招,大声喝道:“东嬴公财货被劫,刘越乃是同犯,众骑士听令,整队!出击!”
“你既要自寻死路,那我就成全你!”刘越淡淡地瞥了庞义一眼,手中长枪蓦然弹出,右臂一挺,一条蛰伏的金龙缓缓从沉睡中醒了过来,他横枪站在地上,不断攀升的气势衬得他越发像一尊威风凛凛的上古战神。
“拓跋金刚!”刘越喝住抱着环刀手舞足蹈的鲜卑胡奴,沉声说道:“你先退下,去看着牛车。如果有人进了牛车十步之内,把他的头给我留下来!”
“得嘞!”拓跋金刚兴冲冲地提着环刀往后退开一段距离,扯着嗓子朝刘越叫道:“小郎君使枪的时候能不能再慢一些,太快了我看不清楚。”
“死到临头还在这装模作样,”庞义看向刘越的眼神冰冷而残忍,就像正在看着一个已死之人,他挥了挥手,大声喝道:“给我上!死活不论!”
“嗬!”庞义身旁两骑策马而出,两柄闪着寒光的环刀在阳光下划出两道诡异的弧线,呼啸着朝刘越的头顶狠狠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