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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寨坡下的官道,与后世的京汉铁路重合,官道比河道稳定,中国古代的多数河流都只存留在书本上,北方的河流多被黄河湮灭。二郎寨周边的村民,搬进寨中居住的占大半,三千人,只有两千人依然住在寨子外头的庄内,这是一片民匪不分的地面。二郎寨北边不远处一座庄内,村童提着罐子拍开了一扇门,屋内呟五喝六赌得正热闹,一个赌鬼出来接下瓦罐,村童不满道,叔,还得给你送饭。好在,在这个时代,还没出现生理鸦片,而只有赌博这种精神鸦片。

二郎寨正中,侯鹭鸶的宅院,寨中管这里叫大宅,大宅后院成了医院,前院则住满璞笠山的老弱妇孺,此时,在前院的二十几间瓦房里,纺轮转,织机响,木工敲得当当地与弹棉花的伴奏。儿童在院里蹿来蹿去,弹棉花的喝斥,织布的伸手挡住,纺线的道,乖乖一边玩去,恁纺得粗,咋织布?妇人在身后追逐,老者跺脚吓唬,说刘扁头来了。话音刚落,刘洪起引着一帮人进了大门,向左一拐,进了前院的后排屋舍,后排屋舍的后墙是当院墙用的,管事的引着众人来到一扇门前,取出钥匙开了门。刘洪起进去,屋中一股土腥味,刘洪起走到粮囤前,抄起一把小麦看了看,只见里边有七八只麦牛,他拍了拍手,道,该晾晒了。管事的连忙应承。刘洪起又吩咐李伟国好生看护,李伟国应了一声,又禀道,娃儿猴势得很,搅得做不成活计。刘洪起想了想,道,得办个幼儿园。他心道,孩童本应亲近乡野,只是世道乱,也只得圈在寨中,过几天寻几处相邻院落,打通做幼儿园。念及此,他道:“归并住户,集中七八处院场安置娃娃,归并户给赁金,不愿归并的,木管他是后生还是老嬷嬷,可打可杀,还由得了他,杀一儆百事儿就好办了,他们是匪户,杀几个不妨事,杀了娘要将儿撵出,我可不能再挨一箭”。李伟国闻听,身上一凛,应了句是。

二郎寨,去掉死掉逃亡的,及少数买断的,寨内寨外有五千多人,加上璞笠山的人,这就六千多人,占了西平县人口的两成,若不缴赋税,司法也脱离地方,这不是谋反么?还有,若是流贼来了,好几千人都往寨中挤,又如何安置。这都是刘洪起要处置的,但还不是急务,如今最急的事情就是人心,这可是一帮土匪,如何威慑改造?

刘洪起巡视了前院的劳作及后院的医院,在大宅内宽敞的堂屋坐了下来。一个镖师问道,啥叫规律?刘洪起闻言,由怀中摸出一只色子,他叫了声五点,随手一撂,果然是五点,接着,他又叫了一声四点,又是一撂,果然是四点。刘洪起道:“规律奏是因果,啥因对啥果,啥手法撂出啥点数。弄住规律奏是弄住因,巴望着结出好果。成有成的点数,败有败的点数,咱们要把成的点数摸弄明白,不介就是撞大运,一头撞上败的点数,咱们就成方腊宋江啦”。一众镖师点头称是,一个镖师叫道:“规律好,有了规律奏能不瞎摆治,苦筋巴力,迷三倒四地,末后了白白瞎乱一场”。刘洪起赞道:“就是这话,自古以来成事的没几个,他们舞抓不住规律,要是弄不住规律,挣断腰也不成”。众镖师纷纷道,掌家的如今一肚子学问。又务了一会虚,喷了些哲学,刘洪起终于起身,出了大宅,继续巡视寨子。

七八个镖师族拥着刘洪起,往东坡下去,坡下是二郎寨的另一半,叫东头,而西门方向则叫西头,两头的分水岭便是大宅。

在东寨门附近的一处院落内,坐着十余人,更多的人则站着,刘洪起坐在太师椅上,几个老者坐在小板凳上,双方正在座谈。一人老者说自已是临颍的,被拉了票子,家中无钱赎,便滞留在此,每天往各家挑水,讨点剩饭为生,如今每天纳一双鞋底子送到针工组,衣食无忧,出了苦海见表天,就不愿走了。刘洪起笑道,临颍好,是我战斗过的地方,临颍的张父母,是我的救命恩公。

坐在小板凳上的一个老妇,提溜着牛骨纺锤,边做活边听。而厢房中的一个老妇正在编麦秸,她将编出的一片麦秸用擀面杖擀平,正准备织成草帽。院中,刘洪起道:“老实怕啥?皇上身边奏是没有老实头,急得用内官。从前有个皇上,爱吃鸡子,内官说这东西四两银子一个,皇上拿鸡子赏大臣,大臣明知两文钱一个也不敢说。都知道鸡子二文钱一个,只哄皇上一个,这还了得?老实头最不济,一天也能为皇上省四两银子”。说得大家都笑了。

老者指着一人道:“王老鸹奏是个老实的,先前他也有孩子也有妻,妻要饭上外面跟人家过了,嫌他是个闷嘴芦葫”。刘洪问道,娃呢?王老鸹道:“年年生养,没啥吃,养不活”,一旁有人道:“他女人要饭要到杨庄,叫人家几斤白面收了,怕他不依,一丈白布做盘缠,太平车一推,两个上了开封”。正在侍弄纺锤的老奶奶道:“一个庄的人都做贼,就王老鸹老实,挨得了苦,寨里数他穷,外头不下了,他屋里还滴哒呢”。刘洪起闻听,看了看王老鸹露着脚指头的破鞋,又见他头上还有几根草棒,刘洪起试探道:“俺不关饷,只保恁全家不受饿”。王老鸹挠了挠头,道,不关饷,光是肚皮饱了,手里没个闲钱——还待再说,刘洪起道:“那奏算啦。俺还说错了,俺要的不是老实头,是扁担愣,啥叫扁担愣,从前有个人,也是咱河南的,性子倔,见着不平奏要管,哪怕是他爹,他也要呛呛,叫他爹举着扁担撵,撵得回数多了,庄里都叫他扁担愣。这人后来做过总兵,干过巡抚,一文不贪,又和皇上呛呛,皇上不抵御金兵,他奏去和金兵干,叫皇上害死了”。听到这,有老者问,咋象岳元帅哩?刘洪起道:“岳元帅不胜他,岳元帅不是扁担愣,几位爷们,周遭庄上可有扁担愣?几位爷帮俺想想”。众人闻言,不由前庄后庄地想了起来,谁呢,谁是扁担愣?也有人想,刘掌家说的这个人是谁哩,不由往戏文里想,他们哪里知道,刘洪起说的这个人,是民国时期的***。***离这也不甚远,北边二百多里,扶沟县的。

刘洪起道:“四两银子一个鸡子,你王老鸹可敢说两文钱一个?可见老实头不如扁担愣,是俺说错了”。孙名亚坐在一旁,心道,郑乐密是扁担愣,只是,也不象是掌家的要找的人。刘洪起说的愣,指的是人品憨直,而不是智商低下,郑乐密那种愣,更接近于智商低下。刘洪起心中想的却是,后世犯的错误,在于重用于懒汉与流氓无产者,以财富多寡区分阶级,岂不知谁多贫困是由于懒惰造成的,就象这个王老鸹,房里漏雨,难道不会用麦草插补一下屋顶,分明是懒。而许多有钱人知书达礼,甚至以天下兴亡为已任,难道要将他们打成敌对阶级?

寨子西门,一队马车停在寨墙外,寨墙上的人向下叫道,李五,恁憨了,粮车咋往这里送?李五往一束焦枯的叶子里包了块石头,扔上寨墙,道一声捎与掌家的,便去了。寨丁接住,研究着这束枯叶,旁边有寨丁过来道:“这是啥香?掌家的吃的就是这?奇,头回见着有人将香灰往肚里吞”。“你懂个屁”,研究烟叶的寨丁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