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啜了一口酒,双目中透出一种无奈:“你也知道,我大明自开国,太祖皇帝立下国策,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便从此决定了,只能排在末位,即便你腰缠万贯,一掷千金,在世人眼里,你都只是个下等人,比衣衫褴褛的农民且不如,连穿衣乘车都要低农人一等,更何况是官啊。
今日那个衙差虽职位卑微,他们几个人一年的俸禄可能都没我在外面一次花销大,可他们所代表的地位却比我要高出很多。”
“更何况……”陈
曩看一下四周,凑到陈卿耳边低声道:“这县官不如现管,潞城这么个小县城,就这么点事,得罪了这帮人倒不打紧,他们回去跟上面的官员一通乱说,你得罪的可就是官府了。咱做的这买卖,得罪了官府,还能行吗?能有你的好果子吃?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花钱免灾吧,何况他们本来也就是想要点钱而已。”
“可这不是助纣为虐吗?”陈卿一听来气道,“如今大明这社会风气急转直下,有多少不正是我们惯的,都抱着这种心态,花钱免灾,这样下去,只会纵容他们越加的肆无忌惮,长此以往,这风气怕是会更坏!”
说到激动处,他愈发激动,惊的一旁吃的不亦乐乎的陈奉和陈访都住了筷子。陈奉一腆肚皮,也咧嘴道:“就是,对这种人就不能太心软,没事找事,打他丫的,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这正是我担心你的地方!”陈曩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对陈卿道,“卿儿你读过几年书,便想当然认为这世道都应该像书本里面一样,人人知礼,个个通达,天下一片祥和。
如此认为,实在是因为你从小在家,有你爹在,你感觉不到什么,今日一旦出门要独自生活,我就不放心你这脾气。尤其是去王府这种地方,今后你看到的听到的,比今日遇到的事情还要多还要复杂,你该如何应对?一味的莽撞,只能给自己惹来数不尽的麻烦,知道吗?”
陈卿听后默默无声,他心里明白,伯父是生意场上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他这番话实在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好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把原本准备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见他不说话,陈曩这才拿起筷子,夹起一点油菜放到嘴边,吧唧下嘴道:“卿儿可知道我这几天去哪里了吗?”
陈卿道:“我听陈访说,伯父不是去潞州城谈生意了吗?”
陈曩抹抹有些油腻的嘴巴,沉声道:“我是去了州城不假,却不是谈什么生意,而是托关系去拜见了沈王府承奉司的左承奉赵大人。”
“喔?”陈卿惊讶道,“承奉司?那不是宦官?”
“你别管人是什么官。”陈曩不悦道,“宦官又如何,在我大明,这些人能耐大到连内阁首辅都要让三分,关键是我从他那里了解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陈卿问道,“是不是这拨徭役可以不用签了?”
“屁!官府下的明文怎么会更改!”陈曩没好气道。他忽的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卿儿你跟我说实话,你要是不想去,伯父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你免了这差,不就是十二两银子吗,这点钱我还是拿的出来。有钱,能代你服役的人多的是!”
“别别,”陈卿摆手道,“我又没说不去,人都说徭役徭役
,扒三层皮,我倒要看看,它怎么扒我的皮,嘿嘿。”他苦笑下,“更何况,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大明律男子十六成丁有役,六十免役,今后我要服的役多着呢,您老人家能都替我挡了吗?”
陈曩一听这话才放下心来,点头道:“我家卿儿到底是长大了,你这样想就对了,去王府服役总比去官府强,你好歹是读过书的人,还有一身武艺,去这种地方见见世面也好。”
“那伯父快说,是什么消息?”
陈曩咳嗽下,慢慢道:“我也是听赵公公说,这次签发的这批徭役一共是十二个人,确切的说是,来自民间的是十二人,另外潞州卫还拨发了十二个个兵丁,共二十四人,主要是给当今沈王最宠爱的一个孙子,前灵川荣懿王的嫡子,郡王世子朱勋潪配备的护卫!”
“哦,是这样!”陈卿点点头,“这么说来,我去服役并不用去沈王府喽?”
“这倒也不是!”陈曩低声道,“赵公公说,这朱勋潪由于父亲早亡,一直郁郁寡欢,他爷爷当今沈王很是心疼,怕他有什么不是,一直把他带在沈王府照顾,所以灵川王府虽在沈王府不远,郡王爷却很少回自己家住。”
“原来如此!”陈卿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也不知道这位郡王爷好不好伺候。”
“这我就不知道了。”陈曩摇摇头道。“人王爷家的事,赵公公也不便多言。”
两人正聊的投机,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喊道:“陈掌柜在家吗?”
陈曩闻声连忙出去,却见几个青衣皂隶已经在仪门口张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