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早,天刚蒙蒙亮,林子里便刮起了一股强劲的妖风,风簌簌地漏进茅屋里来,屋子里透出一股清晨露水的冰凉气息。
初梦仍是束着手脚躺在床上。这凉风沾上额头,初梦竟觉溃热难当,心里一笑,便知事情成了。
无缘无故,缘何突然发起高烧来,两名看守初梦的黑衣人见状也慌了神,得家主叮咛要妥善照看此女子,他们自问照顾地循规蹈矩毫无半点刻薄,要是换作了别人,早把她手脚一并绑了扔到茅草垛子上叫她自生自灭了。
两名黑衣人仔细检查了初梦的伤势,额头上的旧伤已然结痂,唯独双腿似不同寻常地肿胀,初梦蜷着身子面颊通红,眼神迷离,唇色却如月光般惨白,只见她秀眉紧锁,气息奄奄道:“英雄,腿……小女……小女的腿好痛……”
两名黑衣人此刻也顾不得礼仪,把初梦的粗布麻裤退上去一瞧,爆如蝉翼的皮肤上布满了细血丝,女子的双腿竟能红肿粗壮地如屋柱一般大小。
“哎哟……”
黑衣人方只轻轻触到玉肌,初梦便疼得抑制不住地滋出声,额上也凝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情状万分痛苦的样子。
“肿胀已使她的皮肉被撑得很薄了。”其中一名黑衣人仔细查验了初梦的腿道,忽的,他瞪大了狼眼,冷毅的目光落到初梦的脚踝处,一个不易察觉的小红点上,红点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口,还在正微微渗出脓血。
黑衣人招呼同伴过来,二人附身仔细研究,初梦也似察觉了异状,惊呼:“是五步青!昨日……我解手时见一五步青在床脚边游走,我一跺脚,倏得又爬走了,我未在意……却还是被叮了。”
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虽为鲜卑人,但自幼时便被带到晋国豢养在家主住处,为家主走南闯北办事,对此毒虫也有所耳闻。
相传五步青虫生长于竹林茂盛之地,虽行动迟缓,若被它叮咬一口,四肢之内,栓塞壅滞,红肿不退,一旦行走了五步,全身血脉流通,毒血便会直攻心脉致人毙命。此毒虫兼具五步蛇与竹叶青蛇之毒性,故名为五步青。但这五步青生性胆小,如若不去招惹它,它寻常也不会攻击人。被此虫叮咬之人,别无他药,需在床上平躺七七四十九日方可不治自愈。
黑衣人在面巾之下显露局促窘色,无奈之下便恶狠狠地盯着初梦,试图从她神情里看到一丝迟疑或胆怯,此亦是他们惯用的审问俘虏的办法。
另一名黑衣人抓过她的玉臂,伸出三根手指触在脉上,半晌与同伴低声耳语道:“脉象紧浮洪大,确为表热实证,恐怕是下肢壅滞所致。”
虽蒙着面,初梦瞧不真切他们窃窃私语的表情,但猜想面巾下肯定不是笑靥。
她虽心里发虚,但面上毫无怯色道:“我所言确实非虚。我在儿时见过一次五步青,身长如竹叶,腿细若竹枝,极善隐蔽,就连竹林人家一不留神也会中计……”
黑衣人面面相觑,为今之计,也只好宁可信其有了。
依此现状,初梦只能可平卧,于黑衣人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平卧之下进食尚可喂饮清粥,但女子如厕倒成了大问题,幸而初梦昨日也未饮很多水,到了夜间一次都未想如厕。
烛火缓缓地向下融着,初梦心里盘算着大抵是二更天了,便幽幽然闭上了眼酣眠去了。
两名黑衣人见质子睡下,便如前几日一般分头行动,一人于屋内看守休憩,另一人去至屋外把守。
初梦睡下后,茅屋里的空气便又如凝滞一般。白日风乍起时,传来的是大片竹叶随风摆动的簌簌沙沙声,而夜间无风时,却能听见虫鸣与啸鸣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了茅屋,说是喧嚣却更显寂静。
大抵又过了一更,忽的一声厉叫刺破夜空。
“救命——莫……莫要过来……”
黑衣人猛地惊醒,瞳仁里射出警觉寒光,只见质子正卧在床榻上,神情痛楚,双目紧闭,口中似喃喃碎语。
屋外看守的黑衣人闻声也赶回屋内,二人附身探查,还未凑近便感到质子浑身发着热气,断定她是病糊涂梦呓了,便不以为然,打算回到各自岗位上去。
“东西……东西在……”
正迈步屋外的黑衣人猛地止住脚步,回眸去寻屋内同伴的目光,二人目光交叠,眼神似月夜之下的虎豹般反射着绿光,他们心照不宣地走近质子身边,俯下身子探听。
初梦却不似先前般声音尖响,只呢喃道:“东西……在……”
“在哪儿?”
“在院子的土……土里,埋在土里……农……”初梦在睡梦中紧锁的眉头突然一松,像晕厥似的突然不再言语。
“哪个院子?”黑衣人再次试探,但任凭黑衣人之后如何呼唤,初梦始终睡得沉沉得不作任何言语。
黑衣人迅速商议了一番,质子最后吐露的“农”字,极有可能指的是先前被他们放火焚毁的农家院舍,东西就埋在农舍院子的土里,黑衣人劫走质子时将屋内屋外全翻查破坏了一遍,匆忙之间谁也不会去想东西竟被埋在土里。
“这个质子,当真聪慧过人。”黑衣人冷笑道,“但再聪慧又如何,还不是败在了不清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