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依旧林立,只是再也没有一点生气。恶臭从每一间屋子里传出,吸引来众多鹰鹫在空中盘旋。
三日前下着雨的午后,有人看见很多蒙着面的黑衣人,顺着岚鸢的城门开始,走进了每一家每一户。
都是很短的时间,便又再出来。直至子夜雨停,所有的黑衣人也不再行动。
翌日清晨,一位常来岚鸢贩鱼的船夫,上岸前去坊市时,发现了很多具无头的尸体,惊恐万状的他,赶忙跑去府衙报官。
来到衙门,看到的竟也是一堆尸体,死法相同,全都被砍去了头颅。但从衣着上,仍然可辨,这些人全是府衙里的差人。
渔夫哪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当时便吓得晕了过去,临近巳时才苏醒过来。
醒后的他慌忙驶船离开,用了一天一夜赶到了定州,将这件事上报了府衙。经过多方的确认,这才得知了一个震惊却又不愿相信的事实——屠城。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皇城。时日景修帝洛锦文正在用膳,听到“屠城”的字眼的时候,他的双手甚至握不住夹菜的玉筷。
他们终究是来了。洛锦文仿佛知道这是一个警告,而警告者便是北疆的反贼们。他一直这样称呼他们。
那个夜晚,洛锦文辗转难眠,想着白日鸾殿里那些大臣的做派,想着墨州,想着景朝的以后……
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太医院前些日子给他开过几味安神静气的药,洛锦文吃了两粒后,似乎有些疗效。
艰难入睡后,他做了个梦。
梦中他深处一片荒漠,黄沙漫天,四周没有一丝生机。
他想要呼喊侍卫,却察觉自己发不出声来。
狂风呼啸的声音,刺痛着他的耳膜,正当他绝望之时,风沙突然停了,脚下的沙石也变得松软湿润起来。
洛锦文喜悦至极,慌忙奔走,想要找寻出一条出路。
他走着走着,耳畔隐约听到了一阵声音,像是有人在吹奏。
走的越久,声音越是清晰,他听见了一首曲子,没有词,只有单纯的曲调。
曲调空灵,却又极为悲怆,抑扬起伏之下,让人悲从中来。
洛锦文听着听着竟不觉流下泪来,而就与此同时,他发现脚下的黄沙竟然开始变红,只是一瞬,无边无际的红色便向他涌来。
狂风再次呼啸,沙尘扬起,像是墨州百姓溅洒开来的鲜血。
洛锦文猛然惊醒。
原来只是一个梦。但刚才的一切,真实的让他有些后怕。
眼前还是一片红色,而那首悲伤至极的曲调也仍在他脑海中回响,一遍又一遍。
那首曲子竟是那样的熟悉,洛锦文拍了拍再次疼起来的头。这曲子竟有些像是北疆旧时的乐调。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听过这样的曲子,在父皇的一场寿宴上。
时年,北疆尚未统一,只有墨州是景朝的归属。其他的羌、延、离三州还是狄族与漠族的地界。
听闻景朝皇帝寿辰,三州也是各派使臣,前去祝寿。除了正常的寿礼之外,羌州的使臣还进献了一支竹笛。据说是部族首领亲手而制。
竹笛不似定州的单管笛子,而是双管并立,接连而成。使臣说它叫羌笛,是羌州特有的器乐。
之后使臣为了展示它的音色,便吹奏了一首曲调。调子一如洛锦文梦中听到的一般,哀怨、凄婉。
当时的皇上听了,勃然大怒,觉得寿宴之上吹奏这样的曲子太不吉利,便命人将羌笛当场折断。
使臣一行人也被打入了绥津的大牢,数月后,皆郁郁而死。
第二年,景朝的大军挥师北上,兵分三路,与三州部族进行了激烈的交战,最终将他们全部击溃,统一了北疆。
但北疆之人,生性刚烈,不愿受降。皇帝一气之下,竟下了屠族之令。
妇孺老幼,皆未放过……
……
想到这,洛锦文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的额间,渗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