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轩递过了丝帕,“侯爷心里的苦,我们都知道。”说完他就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咱们回去吧,侯爷冲出来的时候,燕世子也急忙跟了出来。”
“那他现在。”我朝逸轩的身后看了看,后面的路被雨水冲刷的一片晶亮,却空无一人。
“他跟着你到了这里,见您不走了,就叫我把伞递给您,他自己已经先回客栈了。”逸轩说道,他犹豫了片刻,“其实。侯爷也不要总是埋怨燕世子了。他也不是对侯爷完全无情。只是。”
“只是他碍于我是男子的身份是不是?”我抬眸问道。
“是的。”逸轩点了点头,“侯爷每次都掉头跑掉,可是属下们却看得出燕世子也会默默的注视着侯爷消失的方向,那眼神也似乎充满了痛苦。只是属下们怕侯爷知道之后会冲动的不顾一切,所以经常对侯爷有所隐瞒。”
我颓然的后退了一步,逸轩一把扶住了我的身体,担忧的说道,“侯爷。您不会真的要将自己的身份公布给燕世子吧?”
我心里一片空白,满脑子都塞满了浆糊,平时我只觉得他一直在厌恶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在我的背后也有一双眼睛在看,而那双眼睛就是燕千寒的。
心里瞬间充满了暖暖的喜悦。只是这种喜悦之中似乎还带着几分酸涩。
“你没有骗我?”我转身揪住了逸轩的衣领。
“属下不敢。”逸轩垂下了头。“侯爷一定要三思啊。侯爷身上维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
我缓缓的放松了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身上肩负的是什么。逸轩,若是一切都能回到从前那有多好?什么事情都有爹爹出面看着,我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侯爷。”逸轩看着我苍白的面容,只是叫了我一下,接着就是长叹了一声,“其实也是侯爷将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可以和从前一样啊,侯爷也照样可以欢乐的爬燕世子的墙头,对他的冷言冷语不管不顾,侯爷,可以和从前一样的。”
我失神的看着逸轩俊逸的脸庞,能和从前一样吗?或许我可以像逸轩所说的那样照样的爬墙头,照样死皮赖脸的守着他,只是这样能维持多久?他马上就要定亲了。而我无力阻止。
姑且抛开诸葛明辉不说,诸葛霏雨是武陵侯看中的儿媳妇,又是先帝御封的郡主,她带给燕千寒的是荣耀和众人羡慕的眼神,而我。
就算我不顾一切的恢复女子的身份,难道要燕千寒与我一起亡命天涯吗?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我不仅仅背叛了自己的家族,还让燕千寒和我一起背叛他的家族。
况且他愿意与不愿意还是两说呢。
逸轩只是说他会关心我,至于这个关心到什么样的地步,我不知道,可能就连燕千寒自己都不知道。
算了,我自嘲的一笑,我在这边纠结到死,结果还不是一样?
如逸轩所说的那样,我何必一直这样逼自己也一直逼燕千寒呢?
至少在他成亲之前,我都可以像以前一样,照样的爬他们家的墙头,守着他。
等他成亲之后,守护他的就应该是他的妻子了。
我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峰,朝逸轩笑了笑,我知道这样的笑很难看,“走吧。回去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今朝有酒今朝醉!咱爬墙耍赖继续干。不纠结了!”说完我卖腿朝前,逸轩忙打着伞追了上来,“侯爷是想通了吗?”
“不想通还能怎样?日子苦也是过,快乐也是过,不如快乐点过呢!”我回头朝逸轩眨了眨眼睛,脸上笑容依旧。
逸轩似乎是放心的点了点头。
我却知道,我这笑容的背后藏匿的是什么。
雨一直下,就好像没有停歇的意思。
我那日从湖边回来之后便恢复了原来没皮没脸的笑容,对于燕千寒,我也如同往常一样,能粘就粘。开始他是有点诧异,不过习惯了无赖的我,他很快也就泰然处之了。
我想,他和我一样,自有一套与对方相处的方式,我是粘,他是甩,这么多年习惯了,期间已经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和平衡,我之前逼他逼的急了,也将自己逼的紧了,让这种平衡变得有点失衡,所以就好像一切都脱离了控制一样。
而现在,好像一切又如同逸轩所说的那般回到了以前。
只是我与燕千寒应该都知道,这种回到从前的表象紧紧是表象而已,这种表面所掩盖的问题也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而我们都选择了不去碰触它。
一切随缘吧。
在客栈住了四天见这雨下的没停的指望了,我们只得冒雨前行。
等我们到临近白凤观的最后一个镇子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我送了一口气,总算今夜可以住在白凤观了。
“逸轩,怎么不走了?”马车在镇口停了下来,我看了就外面,问道。
“前方的路被堵了。”逸轩回道,“世子和侯爷稍等,属下去看看。”说完他就跳下了马车。
我看了一眼斜靠在马车之中的燕千寒,他正在闭目养神,闻言也微微的睁开了双眸。外面雨大,所以我就以各种理由将他赖进了马车之中。
不一会,逸轩就跑了回来,“侯爷,雨水引发的山洪冲断了外面的桥。咱们怕是过不去了。”
“啊?”我一怔,赫连怀远叫我去白凤观办事,怎么一出门就不顺呢?这眼看着白凤观就在眼前,却被一座桥给阻断了。
我探了探身,看向了燕千寒,“怎么办?”
燕千寒轻轻的一皱眉,“陛下交代侯爷的事情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陛下只叫我去白凤观,说多去几日也无妨。”我摸出了赫连怀远交给我的纸条,纸条被折的很好,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字。“陛下说,要我到了白凤观再看的。”
“桥断了。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不会修好。”燕千寒说道,“那桥是通往白凤观的必经之路,侯爷觉得该怎么办呢?”
好嘛。这皮球又踢到我脚下了。
我想了想,索性打开了纸条,若是没什么急事的话,我干脆折回吧。
纸条上的字写的很简单,兰陵镇,兰陵春酿一坛,要今年的新酒。
我顿时脑门上流下了几滴冷汗。兰陵镇,刚才我们经过的镇子不就是兰陵镇吗?
要说买酒,随便找个人来就是了,何必要我来。燕千寒显然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字,他的眉头一舒,“看来咱们不用上白凤观了。”他重新靠在了马车里,嘴角似乎有了一丝笑意。
“打转,打转。”我对逸轩说道,“到镇子上买酒去。”
我们重新回到了兰陵镇,打听了好几个人才知道,这兰陵春酿只有一家有卖的,于是我们直接去寻那家酒庄。
这兰陵镇因为靠近白凤观,白凤观那边山中有一口清泉,用那清泉酿造出来的酒特别的香醇,所以兰陵镇以产酒而闻名。
兰陵镇有很多好酒,兰陵烧,兰陵白干,兰陵古酿,这些京城之中是听闻过的,唯独没听说过这个什么兰陵春酿,不知道赫连怀远是如何得知这个酒的。
按照镇子上人的指示,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出产兰陵春酿的酒庄。
酒庄看起来有点年代,庄子不大,有点小作坊的感觉,里面管事的是一位白胡子的老人,虽然满鬓斑白,但是身体看起来不错,身板硬朗的很,这酒庄里还有一个帮忙的小伙子,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很憨厚,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虎牙。
“这位公子,您要买兰陵春酿就只有陈年的酒了。这今年的新酒是真的没有。酒都是越陈越香,庄里酒也剩的不多了,您看您要不要带两坛走?”那小伙子说道。
“为何今年没有新酒呢?”我奇道,“难道你们酒庄都要将酒放陈了才卖的吗?”
坐在一边抽旱烟的大爷叹息了一声,“这位公子您不知道,从咱们兰陵镇开始一直向北去,怕是今年都没有新酒喝了。”
“为什么?”
“造酒要粮食啊。这粮食人吃都快不够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酿酒呢?”大爷又是一声长叹。“公子一看就是京城来的富贵公子,可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小百姓的苦。去年冬天征粮,每家每户都是定量的,我们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来酿造新酒呢?这酒都是藏在窖里的,卖一坛就少一坛。还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明年去。”
“去年地方向朝廷上报的奏表上写的可是丰收,怎么会征粮征到定量呢?”燕千寒微微的一皱眉问道。
去年是先帝去世,我爹爹又缠绵病榻,那时候我还没接掌暗阁,对于朝廷的事情,我知之甚少。
“丰收?”那大爷冷笑了一下,“春季大旱,夏季洪水,到了秋季又是有虫灾的,哪里来的丰收?”他磕了磕旱烟里烧尽的烟灰,“两位公子一看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人。地方官员为了政绩,当然要上报朝廷说是丰收了。只是苦了我们这些百姓。”他指着外面,“你们看,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镇口的桥都冲没了,今年又是没指望的一年。”
“外面也没粮?”我问道。
“我们这小酒庄比不得那些财大气粗的大酒庄,可以去江南采购粮食,我们都是靠自己田里种的那点粮食来酿酒。”大爷说道,“我们的酒虽然好,可惜没多少人知道。公子能找到这里必定是之前喝过我们庄子的酒的。若是喜欢就多买点吧。这酒庄今年撑不撑的过去还是两说呢。”
赫连怀远哪里是叫我来买酒,是叫我来体察民情了。我这才回悟过来。
我冒着大雨走入眠凤殿的时候,赫连怀远正舒服的斜靠在明黄色的软塌上吃着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糕点。
见我两手空空的进来,他半开半合的眸子之中闪过了一丝了然的光辉。
“微臣参见陛下。”我有点汗颜的朝他行了一礼。